我暗自歎氣,逸如常說我沉穩不足,如今看來,我同簡芷果然是五十步笑百步。
說話的人還是個熟人,出來這一趟,正麵的交鋒算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那個二十多歲的貢使,這時身邊簇擁了不少手拿彎刀的瓦剌侍衛,正在火把下,張狂的笑著。
單打獨鬥,他不是我的對手,不過,眼前的陣勢,我知道,自己沒有一絲的勝算,特別是在簡芷還控製在他的手上時。
“拿下他!”對峙片刻,貢使終於發話了,臉上仍舊笑著,隻是笑容卻到不了眼睛,語氣更讓人覺得陰寒透骨。
拔劍,風吟劍在夜風中發出動人聲音,風在歌唱,劍身泛出的冷白色劍光照亮了我眼前的道路,簡芷不能落在他們手中,我也不能,所以,今天拚個魚死網破又如何呢?
劍在手中飛舞,身子隨之旋轉起伏,刺耳的兵器碰撞聲,劍身刺入敵人血肉間的悶響,在這不大的空間裏徘徊不去。
瓦剌人的彎刀雖然彪悍,然而我手中這把風吟,卻是一代鑄劍大師一聲心血的結晶,普天之下,恐怕再難找到能與之抗衡的兵器,除了已經失蹤多年的雷鳴劍。
無數的彎刀折斷在我眼前,很多溫熱的液體在空中如雨般散落,我已經感覺不到恐怖和惡心,我隻想在自己還能夠支持的時候,救下簡芷。
然而,始終差那麼幾步,在我即將衝到簡芷身前時,一把森冷的彎刀,指到了簡芷的喉嚨上。
“再走一步,我就殺了他。”還是那個使臣不陰不陽的聲音,映著他冷漠張狂的笑容。
我虛虛的攥起左拳,手裏扣住了一把纖細的鋼針,我學暗器的時間不短了,平時準頭也很夠,隻是,我從沒在這樣的情況下使用過暗器,從來沒有在對麵有自己朋友的時候使用過,我行嗎?我能救簡芷還是會反而害了他呢?
“深更半夜,怎麼總是有人不睡覺,要在外頭折騰擾人清夢?”忽然,有人在我耳邊說了一句。
“誰?”想不到,瓦剌人的反應卻比我來得大,也顯得驚恐,也難怪,原地對峙的人都沒動也沒開口,寂靜的夜色中,也沒有其他人出現,但是說話的聲音,卻仿佛這人就站在我們身邊,親密的附在你耳邊,隻對你一人說話而已。
我心中一動,指間已經略略碰到了自己手中的鋼針了,他的到來,我竟然有鬆了口氣的感覺,趁著瓦剌時辰愣神的片刻,左手一抬,鋼針射出,右手的劍也隨即揮出。
還算對麵的人反應不慢,連忙退後,雖然隻有片刻,對我而言,也足夠了,束縛著簡芷的網被我割斷,隻是簡芷卻悶頭倒在了地上。
“快!拿下他們!”瓦剌使臣距離我既近,方才又因為驚嚇缺少準備,已經被我的鋼針擊中,忙亂的後退中,大喊著讓人加緊圍過來。
我既扶不起簡芷,自然就突不出重圍,劍光雖利,卻漸漸難以支撐。
陳風白不是第一次出手救我,不過每次都是在我最狼狽的時候。
當風吟一次架住了十來把同時劈過來的彎刀時,他雪白的衣影在我們頭頂劃過,劍光閃爍,很多瓦剌的侍衛連哼一聲都來不及,就紛紛躺倒在地。
一劍一人,上前者死,這一夜的陳風白,仿佛修羅一般的降臨,瞬間將客棧化為煉獄。
火把在打鬥中紛紛墜落在地上,我拖起簡芷,眼睛卻隻盯著陳風白和他的劍,直到那劍指向了瓦剌使臣的頭顱。
“不要!”我猝然一驚,這樣下去,後果實在會不堪設想。
然而,陳風白的劍卻沒有停頓,劍光自空中劃過,伴隨著一聲慘叫,在方才仍舊進退有素的瓦剌侍衛們瞬間亂成一團,竟然沒有注意,在他們混亂的時候,陳風白已經走過來,拉起我,拖著簡芷,掠牆而出。
“你怎麼會突然出現?”不想直接回到客棧,在陳風白問我如何走的時候,我指了相反的路給他,就這樣,走到了城郊的一個破敗的土地廟中。
“先看看你的同伴吧,他好像傷的不輕。”陳風白不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快速的又在廟外拾了些枯枝,拿出火石來生了火。
揭開簡芷臉上的蒙麵巾,入目,是他蒼白得發青的麵色,以及嘴角暗黑的血痕。
“他怎麼樣?”我大驚,簡芷的樣子,好像不是受傷這樣簡單。
“中了毒了,蒙古一種見血封喉的毒,”陳風白迅速翻轉簡芷的身子,尋找傷處,撕開傷處的衣服,仔細對著火光瞧了瞧才說,“看來是沒準備要他的命,毒是稀釋過的,幸好。”
看著陳風白熟練的給簡芷療毒,我既幫不上忙,也隻能坐在一旁,心裏的疑惑在點點擴大。
“沒事了,一個時辰後,應當能醒。”片刻後,陳風白自懷中拿出一塊幹淨的白布擦了擦手,起身,發覺我正盯著他時,索性抖了抖衣衫,將白布一扔,走到我身邊,坐下,“要問什麼?”
“想問你究竟是什麼人,每次都能這麼神出鬼沒又這麼碰巧的救了我。”我問,半真半假。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陳風白扔了幾根枯枝到火堆裏,篝火的火苗呼的竄了起來。
“真話怎麼說,假話又怎麼說?”我問,歪頭看他的時候,卻發現他也在看我,跳動的火苗,在我們的臉上、眼中晃動,他的目光炯炯,卻又透著無奈般的散漫,正牢牢的盯著我,忽然覺得臉上微微的發熱,連忙轉過了頭。
“真話是,我正好睡不著在外麵走,然後就被打鬥聲吸引了,碰巧救了你;假話是,我時時注意你的行蹤,怕你捅的簍子太大,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收拾。”陳風白仍舊看著我,語氣淡定,沒有起伏。
“看來這世界果然很小,所以我們走到哪裏都能遇到。”我隻覺得心跳有些加速,於是笑了笑掩蓋過去。那一夜,他送我的象牙發釵忽然又湧到了我的腦海中,“山有木兮木有枝,”我不止一次的想過,為什麼要刻這樣一句話在上麵,難道……
隻是,有些話,卻不能說。
“看來,你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男人嘴裏的真話和假話,其實往往都是假的。”陳風白忽然笑了,收回目光,轉過頭去,枕著手臂,躺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我是……”我一驚,雖然猜到他可能早就知道我不是男子,但聽他這麼說,還是有些吃驚。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碰巧,我也是個不太笨的男人,就這麼簡單。”他說。
“我發現你跟我最初認識的陳風白不一樣了,你還是他嗎?”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傻,但是,他今夜給我的感覺,確實同從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