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1 / 2)

在十一歲之前,我一直以為,這一生最幸福平靜的時光已經永遠定格在了自己五歲之前的歲月。

五歲之前,我隻是蔚州一個平凡農家的孩子,家裏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我們和父母一起,守著兩畝薄田,靠天吃飯。那時的生活非常困頓,糠菜窩頭是我們姐弟們每天最期待的食物,不過,那時的日子,卻過得很舒心。

村子裏的鄰居都和我們一樣的家無餘糧,即便是逢年過節,也穿不出一身沒有補丁的衣裳,但是,卻相處得很融洽,沒有誰會瞧不起誰,誰也不必防備著誰。

從我會走路起,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早晨跟著爹娘和姐姐一起到了地頭,爹娘種地,姐姐照顧我,後來有了妹妹,就是姐姐照顧我和妹妹。

我們沒有玩具,從小我就跟著姐姐學爬樹,爬上樹可以摘野果給妹妹吃;跟著姐姐學在草叢裏捉蟈蟈和蟋蟀,他們不吃糧食,拿回家可以玩上好幾天……

我想,如果生活可以一直這樣繼續下去,那麼,也許,十幾年以後,我也會和爹一樣,做個淳樸的莊稼漢,娶一房像娘一樣溫柔美麗又嫻熟的妻子,再生一群孩子,每天種地回來,我就端著粗瓷的海碗,在小院子中間一坐,乘著涼,看我的妻子納鞋底,看我的孩子在我身邊蹦蹦跳跳的玩耍,叫著我“爹爹、爹爹、……”

然而,一切在我四歲的那年夏天,都變了。

那年夏天,很熱,幾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村子邊流淌的小溪幹了,我們沒了捉魚的地方,再後來,有一個小輛小馬車來到村裏,帶走了大我兩歲的姐姐和當時隻有三歲的妹妹,跟他們一起走的,還有村子裏很多人家的女孩子。

那天我永遠也忘不了,平時充滿歡笑的村子,似乎被悲傷籠罩住了,家家都有大人們壓抑的哭聲,到處都有女孩子們撕心裂肺的號哭。

娘哭暈在門裏,她抱著我,站在門檻內,看著姐姐和妹妹被人帶走,她想追出去拉住他們,卻被爹攔住了。

“就當沒生養他們吧。”爹的一句話,娘就跌倒在了地上,一口紅紅的血吐在了我們麵前。

後來我才知道,那年夏天,家鄉大旱、地裏顆粒無收,然而該交的稅卻是一個銅子也不能少,姐姐和妹妹,以及村子裏許多的女孩,就是那年的稅呀……

娘從那天以後就再沒有笑過,直到一年後,一乘好豪華的大轎子停在我家門前。

轎子裏坐著的,是蔚州的一位地方官員,他送來了很多黃黃白白的東西,說是在京城做官的伯父,要接我們過去享福。

“我為什麼不知道還有個伯父在京城做官?”我問娘,娘的眼圈紅了紅,轉過頭去不回答我,於是我又去問爹,爹隻是摸了摸我的頭,告訴我長大就會明白。

那天之後,村裏人忽然都疏遠了我家,原本的小夥伴也常用石子丟我,從他們口中,我第一次聽見了太監這個詞。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親伯父名叫王振,原本是村子裏的一個混混,因為模樣好,大約十來年前,進宮做了太監,如今,他伺候的太子登基做了皇帝,而他也一下子成了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人物。

“去了京城是不是就有飯吃了?”準備起身的前一夜,我興奮的問娘親。

“傻孩子,”娘把我抱在懷裏,眼淚卻一雙一對的落在我的肩頭,“你將來有機會,一定要把姐姐和妹妹找回來,找回來,知道嗎?”娘說著。

我聽得很奇怪,於是說“我們一起找,我們讓伯父去找,一定能找到他們的。”

娘點了點頭,從懷裏解下一個錦袋,係在我的脖子上,“好孩子,這個東西是娘的嫁妝,你要貼身戴好了,別弄丟知道嗎?”我懵懂的點頭,後來娘還說了很多,不過我已經朦朧的睡著了。

那是娘最後一次抱我,第二天早晨,我們怎麼也找不見她和爹了,有人說他們走了,因為不想去享受榮華富貴,也有人說他們死了,因為伯父原本是娘指腹為婚的丈夫,而娘卻嫁給了自己丈夫的弟弟,因為羞愧,所以無顏留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