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麵親友知得這個消息,均各散去,惟有法海禪師獨坐廳上。許久不見漢文出來,將手中禪杖在地一敲,房中缽盂遂即蓋下,登時不見了白氏形影。漢文頓足悲啼,公甫同許氏亦黯然流淚。漢文將缽盂雙手捧起,定睛望內一看,隻見一條小小白蛇裝在裏頭,漢文伸手向內去撈,撈來撈去,隻是撈不著。無奈,將缽盂捧出廳來,到禪師麵前,雙膝跪下,叫聲:“老師,可憐弟子一家分離,望老師垂憐。”禪師雙手扶起,笑道:“居士,這是他的大數注定,老僧不過奉佛旨而行。既然居士如此慘切,待到了西湖,老僧叫他出來與你再見一麵罷了。”漢文叩謝

禪師取過缽盂,舉步出門,漢文跟著,一程到了西湖雷峰塔下。禪師將缽盂舉起,默念真言,喝聲:“白氏出來!”隻見缽內一道白光衝出,現成白氏原形。漢文一把扯住,放聲大哭。二個正在悲慘之際,隻見禪師喝聲道:“白氏,好下去了。”白氏慌忙跪下,叫聲:“佛爺,小畜此番下去,未知後日還能出來否?”禪師道:“你今下去,若能養性修心,等待你子成名之日,得了誥封,回來祭塔,許時吾自來度你飛升。若不修心改過,即湖幹塔壞,亦不能出來。”白氏叩頭道:“謹遵佛旨。”禪師把杖向塔隻一敲,塔登時移開,下麵波水茫茫。喝聲:“白氏,快些下去!”白氏湧身望塔下一跳,禪師遂將杖再敲一下,塔立時複蓋原地。禪師完了公案,即縱上雲端,竟回金山去了。正是:夫妻原是同林鳥,大限到時各自飛

這漢文哭得死去活來,無奈,慢慢踱回家中,看見夢蛟,重新又哭起來

公甫、許氏再三改勸。漢文住了哭,叫聲:“姊夫、姊姊,弟今已看破世情,如今要往金山尋師,削發空門了。蛟兒全仗姊夫、姊姊撫育,將來若得長成,祖宗有賴,所有家財器物等項一盡交付姊夫、姊姊。”遂帶隨身衣裳,些須路費,飄然出門,望鎮江金山寺出家去了。公甫同許氏十分淒涼,痛哭一場,收拾一應家私,抱了夢蛟回家,盡心撫養,勝過親生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夢蛟不覺年已成童,生得豐神瀟灑,氣度端莊

公甫、許氏作親生的款待一般,遂送他入學讀書。十分聰明,過目成誦,問答如流,入學三年,淹博經史,先生看他穎悟異常,甚是愛惜。同學、眾朋因先生愛他,個個心懷妒恨,時常尋事與夢蛟口角,夢蛟總付之不理

一日,先生不在,眾朋背地裏說說笑笑,一個道:“他不是姓李,是姓白哩。”一個道:“他的娘親乃是妖精,見說被和尚拿去打死哩。”又一個道:“他是個蛇仔,比不得你我,從今我們不要理他。”夢蛟一一聽在耳中,不覺心下忿怒,跑轉回家。到了門首,叫聲:“母親開門。”許氏聽見夢蛟的聲音,移步出來,開了門。叫聲:“兒啊,你在書房讀書,為何怎早回來?”夢蛟隨了許氏入內,雙眼流淚,雙膝跪下。叫聲:“母親,孩兒有一言冒犯,乞恕孩兒不孝之罪。”許氏驚道:“兒啊,你為何如此?”夢蛟哭道:“娘嗬,今日先生不在,眾書友背地說兒不是娘親骨血,甚麼是妖精生的,萬望娘親與兒說明則個。”許氏見問,不覺眼淚紛紛,叫聲:“兒嗬,你要問父母原根,為娘若不說,你怎能知道,說起來好生淒慘。”就將法海始未緣由並漢文白氏前後事情一一說明。夢蛟聽罷,大叫一聲,昏跌在地。許氏看見,慌忙抱在懷中,含淚解救。夢蛟悠悠蘇醒,哭道:“孩兒蒙母親撫養,父親訓誨,今得成人,此恩此德,粉身難報。隻是爹娘遭此苦難,叫兒心腸斷裂,怎生能見得爹娘一麵,兒就死也甘心。”許氏道:“兒,你不須悲哀,當年見說,和尚有言:後來若得兒你金榜成名,封誥回來,還有見你母之日。兒須奮誌青雲,將來或得與你母相會亦未可知。”夢蛟聽罷,且悲且喜,半信半疑。自此,日夜思想父母,書亦懶讀,漸漸形容枯瘦,不覺病倒在床,十分沉重,日夜叫爹叫娘,就如瘋顛一般。公甫同許氏驚慌無措,延醫求神,毫無影響。公甫背地埋怨許氏道:“你們女流之人真無見識,不該對他說明根由,致他悲苦成病。萬一有三長兩短,豈不辜負了弟妗重托,而且我們十載辛勤亦付之流水了,豈不可惜!”許氏無言可應,隻是歎氣。夢蛟日夜狂呼亂叫,二人思量無法,惟有日夜守住房中,正是:為慕劬勞成昏瞀,自有神仙活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