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我已亭亭,不憂,亦不懼——席慕蓉《蓮的心事》(3 / 3)

是一株黃玫瑰正在我們初識的那個夏日徐徐綻放

遠處林間有些什麼閃動著絲綢般柔滑的光芒

卻仿佛還見你唇角那年輕狡黠的笑意

而歲月忽忽已晚有人猶在覓路關山

如居住了半生卻從此消失的城郭

如曾經極為熟悉卻再也無法想起的旋律

不可思議這人生的布局

內裏是更為貼近的愛撫與呼吸

外側是全然的翻轉與隱沒不留餘地

簡易決絕直如一紙之對折

我愛死亡是如此將我們分隔

空留有淡淡的玫瑰花香

曉夢將醒未醒之際

已各在岸的一方

——席慕蓉《最後的折疊》

沈從文和張兆和,還有席慕蓉和劉海北,他們都是有緣之人,來得沒有太早,早到他或她還不知愛的滋味,也沒有太遲,遲到他或她已經愛上了別人。

他們的遇見皆有其時,而遇見的時候也正是其時。所以他們才有這“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才有這“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才有這“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沒有錯過蓮的開放的,還有莫奈。在十九世紀末,他買了幾塊地,挖了一個池塘,池塘裏種滿了睡蓮,然後他日日夜夜守在那,將一生最後將近三十年的時光,都給了蓮,然後畫下了一天的每個時刻——早晨、下午、晚上、夜間——水麵上盛開著的睡蓮。

隻是到了晚年的莫奈視力越來越差,白內障幾乎使他失明,但他依然不願錯過睡蓮的盛開,固執地作畫,即便此時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硝煙在離他的池塘僅四十英裏的地方彌漫著。但他已看不清開得正好的花朵的線條了,曾經他看花是花,現在他看花已不是花,在他的眼裏,線條消融成了色彩,閃爍、跳躍,交融在一起,不再拘泥於上帝給他們畫好的界限裏,流溢而出,成了色彩的狂歡,在莫奈此刻昏花的眼裏,睡蓮從伊甸園裏逃出來了,盡享放縱的歡愉。

如今,法國政府在莫奈畫睡蓮的池塘邊建造了一座圓廳型的博物館,廳內四壁陳列著《睡蓮》係列作品。當人們站在地上,四周被無邊無際的池水和蓮葉環繞,恍覺自己在水中央,正涉水采蓮,每一個到此的人都遇見了當時在莫奈麵前開得最好的花朵。

莫奈讓眾人沒有錯過,錯過一朵蓮盛開的時間。

沒有錯過的都成了經典,而錯過的,都成了遺忘。

有無數的蓮,是你撐蒿在流年似水的皓腕下錯過的一朵。

在那樣一個夏日的午後,我看見你,從岸邊緩緩行來,我含笑出水,願上你的輕舟小船,與你行過一段流金歲月。你是她願意為你傾情以綻的華年,所有最美、最最溫柔也是最易疼痛的部分都向你綻開,隻為了不要錯過你,錯過你驚豔的那一回眸,但是,你終究無視而去,三千弱水,總有你看不見的最癡情的那一個。而那一個你錯過的人——如果此生錯過你,我也要萎謝而去。

一生為你開得最美,也一生為你自落花瓣而去。

若是逃學的頑童,有一顆嶄新的彈珠必是從你袋中掉下的。在路旁的草叢中,目送你毫不知情地遠去。

若是麵壁的高僧,有一柱香必是在你殿前焚燒著。陪伴著無知無覺的你度過一段靜默的時光。

席慕蓉說她為什麼寫詩,就是想要用詩挽回那些錯過:“我的詩很多是一種回望,對時間錯過的追悔。我們整整的一生不斷地錯過,我隻有在別後方知,原來我錯過的不是隻有我的青春,我錯過的是我唯一僅有的、整整的一生。”

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沒有錯過當然更好。但是,如果對的時候,沒有遇到對的人,那遙遙無期的等待,是否值得,或者有意義?是否一定要為了完美的愛,而錯過人生更多的風景?

此外,現在這個物質豐富的世界裏,愛情的一顆真心,被包裝了很多物質的東西,愛已不再純粹,愛,也許不是愛那一顆心,而是愛那一顆心的包裝,挑挑揀揀,要找一個包裝漂亮的,於是從“剩鬥士”變成“必剩客”,又變成“剩者為王”,再變成“齊天大剩”,很多男女由此便錯失了愛情的時間。

席慕蓉說:“夫妻的生活,是要碰運氣的,我想其實最好的就是靠年輕,有點糊塗就結婚了。如果你非常冷靜地一個一個條件來選,那就不是愛情,而是一種交易了。”

為了一些身外之物,終是要作紅塵枯骨的我們用整整的一生來慢慢錯過的,也許就是我們這唯一僅有的整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