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西方太白金星,雲頭觀看,見江西孽龍精將為民害。此時真君傳得吳猛道術,尤未傳諶母飛步斬邪之法,誠恐未能製伏。金星乃具表奏聞,於玉帝奏道:“中界南昌一郡,孽龍欲為民害。今有許遜,原係玉洞真仙降世,應在此人收伏,以除民害。望乞上帝,敕差天使,齎賜斬妖神劍,付與許遜,助斬妖精,免使黎民遭害。”玉帝聞奏,乃傳玉旨曰:“中界果有孽龍之精,毒害江西百姓。即宣女童二人,將神劍二口,齎至地名柏林,獻與許遜,斬滅妖精。”不移時,宣女童二人至殿,敕令領劍二口,下降塵凡。
卻說真君一日在柏林中遊玩,忽有女童二人,各持一劍來獻。真君曰:“此劍將作何用?”女童曰:“昔者越有歐治,能造寶劍,取茨石之金,烈鼎山之火,煆煉三年、造成此劍,騰騰殺氣,閃閃豪光。今見先生濟物利民,特將相贈,除人間之患難,戩天下之妖邪。”真君遂拜而受之。回顧女童,已飛升雲端矣。後人有詩歎曰:
堅金烈火煉將成,削鐵吹毛耀日明。
玉女捧來離紫府,江湖從此水流腥。
且說江南有一妖物,號曰孽龍。初生人世,為聰明才子,姓張名酷,因乘船渡河,偶值大風,其船遂覆。張酷溺於水中,彼時得附一木板隨水漂流,泊於江濱沙灘之上。肚中正饑餒,忽見沙灘上有珠一顆,那珠不是別的珠,乃是那火龍生下的一卵,圓淨淨就如天上一個明星,光溜溜又好似人間一個金彈。那張酷拿將在手,十分歡喜,遂含在口中,不覺的口涎又是潤的,龍卵又是滑的,卻把那珠吞下肚子裏去了。吞了這珠不打緊,卻不曉得饑餓,就在水中能遊能泳。後過了一月有餘,脫胎換骨,遍身盡生鱗甲,止有一個頭還是人頭。
其後這個畜生隻好在水中戲耍,或跳入三級世浪,看那魚龍變化。或撞在萬丈深潭,看那蝦鱉潛遊。不想那個火龍見了,就認得是他兒子,噓了一氣,教以神通。那畜生走上岸來,即能千變萬化。於是呼風作雨,握霧撩雲,喜則變化人形,而淫人間之女子。怒則變化精怪,而興陸地之波濤,或壞人屋舍,或食人精血,或覆人舟般,取人金珠,為人間大患。誕有六子,數十年間生息繁盛,約有千餘、兼之族類蛟黨甚多,常欲把江西數郡,滾成一個大中海。
一日,真君煉丹於艾城之山,有蛟黨護為淵藪,輒興洪水,欲漂流其丹室。真君大怒,即遣神兵擒之,釘於石壁。又揮其寶劍,將一蛟斬訖。不想那孽龍知道殺了他的黨類,一呼百集,呼集了那一家的孽畜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打做一團兒。孽龍道:“許遜恁般可惡,把我的黨類,一個揮劍斬死,一個釘在石壁。不報此仇,枉徒然有許多族類。”內有一班孽畜,有叫孽龍做公公的,有叫做伯伯的,有叫做叔叔的,有叫做哥哥的,說道:“不要老成的去,隻等我們去,把那許遜抓將來,報了冤仇,有何不可?”孽龍道:“聞得那個許遜,傳授了吳猛的法術,甚有本事,還要個有力量的去才好。”內有一長蛇精說道:“孽龍哥哥,等我去來。”孽龍道:“你賢弟到去得。”
於是長蛇精帶了五六十個蛟黨,一齊衝奔許氏之宅,把那個一字陣兒擺開,叫道:“許遜,許遜,敢與我比勢麼?”真君伏劍在手,隻見是一夥蛟黨,問雲:“你這些孽畜,有甚本事,敢與我相比?”長蛇精道:“你且聽我說本事哩:
鱗甲棱層氣勢雄,神通會上顯神通。
開喉一旦能吞象,伏氣三年便化龍。
巨口張時偏作霧,高頭昂處便呼風。
身長九萬人知否,繞遍昆侖第一峰。”
卻說那長蛇精恃了本事,耀武揚威。眾蛟黨一齊踴躍,聲聲口口說道:“你不該殺了我家人,定不與你幹休!”真君曰:“隻怕你這些孽畜逃不過我手中寶劍。”那長蛇精就弄他本事,放出一陣大風來。隻見:
視之無影,聽之有聲。噫大塊之怒號,傳萬竅之跳叫。一任他乒乒乓乓、栗栗烈烈,撼天關、搖地軸,九天仙子也愁眉;那管他青青白白、紅紅黃黃,翻大海、攪長江,四海龍王同縮頸。雷轟轟、電閃閃,飛的是沙、走的是石,真總的滿眼塵霾春起早;雲慘慘、霧騰騰,折也喬林,摧也古木,說甚麼前村燈火夜眠遲。忽喇喇前呼後叫、左奔右突,就是九重龍樓鳳閣,也教他萬瓦齊飛;吉都都橫衝直撞、亂卷斜拖,即如千丈虎狼穴,難道是一毛不拔?縱宗生之大誌,不敢謂其乘之而浪破千層,雖列子之泠然,吾未見其禦之而旬有五日。
正是:
萬裏塵沙陰晦嗔,幾家門戶響敲推。
多情折盡章台柳,底事掀開杜屋茅。
真個好一陣大風也。那真君按劍在手,叱曰:“風伯等神,好將此風息了!”那風須臾之間,寂然不動。誰知那些孽怪,又弄出一番大雨來。則見:
石燕飛翔,商羊鼓舞。滂沱的雲中瀉下,就似傾盆;忽喇的空裏注來,豈因救旱?逼逼剝剝打得那園林蕉華,東一片西一片翠色闌珊;淋淋篩篩滴得那池沼荷花,上一瓣下一瓣紅妝零亂。溝麵洪盈,倏忽間漂去高鳳庭前麥;簷頭長溜,須臾裏洗卻周武郊外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