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抓緊我雙肩的手鬆開了,有椅子被絆倒的聲音,身體坐倒在椅子上沉重的聲音,他語氣哽咽道:“她不記得,不記得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殿下,您沒有疑慮了吧?我已應你所求用了還魂香,她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殿下,記住,您隻有半年時間……”
那個男人低低地應了一聲。
腳步聲紛雜,不一會兒,屋子裏靜了下來,可我依舊動不了,心道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夢,夢裏麵和師父語調差不多的人說著奇怪的話。可這個夢裏,為什麼不增添些美食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正努力地想著美食來營造“夢造美食”的環境,便聽到有人腳步輕輕地走了進來,是那個男人,步調沉穩,舉足若輕。
即使在夢裏,我也感覺到了他滴落在我臉上的淚水,溫熱,眨眼冰涼,他輕聲道:“原以為我已是你的骨血,想不到你卻把我忘了。這樣也好,隻要你快樂……如果你在我身邊隻有半年時間,那麼,便讓我自私一回,將你留在我身邊半年。往後的日子,我也隻能靠著回憶這半年時光混下去了。”
他這個“混”字用得好,使我頓有知己之感。混吃混喝,是我人生的光輝目標啊!
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這個夢朦朦朧朧,斷斷續續,那人在床邊走來走去,讓我始終營造不了美食夢境,到了最後,我終於迷糊過去。
迷糊之中,我腦中閃過了最後的晚餐,一下子驚醒過來,醒過來的頭一個念頭,便是查看一下身上有沒有缺少零件,有沒有被人割了肉做白灼肉。哪知手摸過去,摸到的卻不是自己身上的肉,那肉如堅硬的鐵上包了層絨布,比我的肉堅實多了。這是誰啊?
我從一堆毛皮中掙紮出來,就著窗外的陽光,看清了他半裸的胸膛,如上好的黃玉,微卷的頭發散在他的胸口,如色浮金粟,尤有餘香剩馥。
他的手將我打橫攬在懷裏,照理來說,此人厚重堅實,壓在我身上應如泰山壓頂,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重量,隻覺他的手臂如一床絲製薄被,暖暖地蓋在身上。
我瞧了出來,他的手臂是懸空而放,也不知用了什麼功夫,卸了自身大部分重量,橫在我的身上時,我便感覺不到重量。這等功夫,定是要困住我讓我不能逃走的!
我檢查了一下身上,衣冠整潔,一樣不少。又向他望過去,見他眉頭微皺,嘴角卻有笑意,像撿了一個超大金元寶卻不知道該怎麼用才好。他睡著的樣子,倒真像我家旺財。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不動聲色地運起了縮骨功,可我的身子一縮,他的手臂也跟著圈緊,我縮小多少,他就圈緊多少,那手臂就好像長在了我的身上。我忍無可忍,雙手撐起他的手臂,想要滑下床去。腳還沒有沾地,他就醒了,說道:“你幹什麼?”
他的聲音有沉沉暮氣,冷落竹蘺,雖是雪來香異,卻也冰寒入骨,讓我終於醒悟過來,此人睡著了像獅子旺財,醒了更像,都是食肉動物。
我緩緩轉過頭去,剛想扯慌憋得不行,不得不尿,便聽他的聲音忽地柔和了起來,如春風拂過大地:“是你啊……”
我眨了眨眼,他揭開絲被,坐在我身邊,揉了揉我的頭發,忽地將我一把抱住,他胸膛貼在我的後背,灼熱如烤熟的番薯,我仿佛聞到屋外傳來的香味兒了。
“那個……”我掙紮道,“殿下,奴家……”
“別動,讓我抱抱你。”
我心想暖床不是要晚上才進行嗎?外邊的陽光都照進窗欞了,你還要我暖著?不過這種暖床方式,倒真讓我放下了大半的心,起碼不用像那白虎一般剝了皮再暖。
真有香味從窗欞的縫隙飄了進來,直鑽進我鼻孔裏,讓我的肚子不自覺地鳴唱起來。可他還抱著我不放,我忍無可忍,無法再忍,羞羞答答,欲語還羞地道:“殿下,我急,要如廁。”
他虎軀一震,這詞兒是我從話本子上看來的,每次看到這個詞兒,我總弄不明白,今兒個,總算明白了。
他鬆開了我,咳了一聲,語氣含混:“你……”
我轉過身去,見他拳頭放在嘴裏,大惑不解地道:“殿下,您‘也’餓了,等一下奴家便陪您吃……”
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忘記自己的本分是“吃飽喝好”,所以,我把那個“也”字拉得很長,以期引起他的共鳴。
他把拳頭從嘴裏拿了出來,臉色重變成端然莊重地道:“日後,你不用自稱奴家。”
我眨了眨眼問:“為何?”
“稱‘我’便可。”他的臉如琉璃玉匣,泛著冷光,不過是棕黑色的,“日後,你要穿著男裝。”
你欺我不懂世事是吧?穿了男裝,也要自稱奴才、屬下之類的吧?我警惕地望著他,想起了師父說過的種種詭計陰謀,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被人給套了,日後好用這個稱呼不尊來隨時將我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