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言不表,弟兄五人鳧到離船切近,一人左胳膊一挎船幹,翻身縱上戰船。韓秀一看,心中暗想:勝英的老少朋友我認得不少,為何此人我不認識呢?韓忠問道:“來者何人,通名上來?”屠士遠答道:“我乃是談笑書生屠士遠。”韓秀見屠士遠英氣勃勃,掌中擎著明晃晃單刀。韓忠此時已到戰船之上,與屠士遠動手,無奈使刀的縱有本事,不敢硬碰雙錘。韓忠的錘紮上單刀,屠士遠立刻虎口發酸,擲了單刀,翻身落水。屠士遠下了水,紮猛子又摸著單刀。劉雲破風踏浪,上了戰船,叫道:“韓忠休要逞能,現有千裏追風小俠劉雲在此。”說罷此話,亮十三節鞭,裹腦纏頭,破風八打,鞭法精奇。十三節鞭忽然纏錘把之上,韓忠用力向懷中一帶,劉雲挽手套不及,將手背上的皮俱都帶破,劉雲敗回縱下水去。金頭虎喊道:“真快,這麼會兒敗了兩個,黃三哥該看你的啦。”銀龍說道:“黃三哥不宜水戰,賈五哥你有金鍾罩,還是你先上吧。”賈明說道:“行啊。”將黃三哥放在那兒,蕭銀龍說道:“叫黃三哥揪住葦子。”傻英雄放下黃三太,急奔戰船而來,遂說道:“韓忠誰也不許暗算誰,我往船上爬,咱們是來明去白。”韓忠並不理他,傻英雄爬上來複又說道:“你認識我嗎?恨地無環鐵霸王。頭一次蓮花湖叫過好,二次互相打過。”說著話跳起來就是一杵直奔韓忠的頭上打去。哪知道韓忠看招呢,雙錘十字架搭著呢。雙錘向上一揚,將杵崩起來有五六尺高,杵落在船上。傻英雄拾起杵來,再與韓忠交手。三十六杵打完啦,傻英雄口中喊道:“著法寶。”韓忠一看一字杵過來啦,閃開了身形。傻英雄急奔西船幹而來,韓忠在後就追,追到西幹,賈明向下一跳之時,韓忠的雙錘奔賈明背後杵去,正杵在賈明後背之上。傻小子說道:“勞駕。”卟咚一聲,落在水中。蕭銀龍亮雙筆,要上戰船。黃三太說道:“蕭賢弟你先別上船,你有內應之人,你要逃得出去,好請人盜印要緊。”語畢,黃三太鳧到戰船西幹,胳膊肘一按西船幹,縱身上了戰船。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口中說道:“韓忠休要逞能,今有浙江紹興府黃三太來也。”韓秀觀看黃三太真是英雄態度,舉止不俗,說道:“韓忠可不許傷他,拿活的。”韓秀原有愛將之癖。因見黃三太儀表不俗,恨不得黃三太歸降自己為寨主,才對心思啦。黃三太與韓忠交手,功夫不見甚大,黃三太熱汗直流。蕭銀龍看得真而又真,叫道:“黃三哥不宜久戰,快下來待小弟上戰船替兄長會戰韓忠。”黃三太說道:“劣兄寧死在船上,不死水中。蕭賢弟保重些,不要掛念劣兄。”黃三太說這幾句話,是話中有話,方才在葦塘邊兒上,黃三太低聲對蕭銀龍說過:“賢弟你有內應之人,留著你萬一要逃出九龍山,請人盜印事大。”此時蕭銀龍要上船,黃三太所說這幾句話,是叫銀龍想脫身之計,外邊的好知道消息,要不然同歸於盡。隻見船上黃三太單刀上下翻飛,閃砍劈剁,隻累得氣喘籲籲,上氣兒不接下氣。韓忠的雙錘使得旋轉如風,單刀遞不進去,隻有閃展騰挪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眼看著黃三太就要累倒船上,忽然聽得石洞中水浪一響,白花冒起多高,現出來三位老者。一位頭戴镔鐵蓮子箍,銀髯打著縷兒,背後明晃晃的兩口兵刃。一位紅臉膛,黃胡須,背後背著兵刃,頭上挽著道冠。一位是俗家打扮,銀髯亂擺。頭帶月牙蓮子箍的口中喊道:“黃三太不要著急,有吾在此。”說著,破風踏浪出了石洞。韓秀一看,就是一怔,借著燈光觀看這位白髯者,年過古稀,精神百倍,聽聲音異常洪亮。韓秀作夢也想不到石洞中忽然出來人啦!韓秀問道:“來者何人?速速通上名來。”這位白胡須老者口中答道:“船上不是蓮花湖四十寨總轄萬丈翻波韓秀韓寨主嗎?”韓秀答道:“然也,老叟何名?來此何幹?”老者答道:“韓寨主勿躁!聽餘細言,白玉祥老寨主,與我乃是金蘭之好。韓寨主你是白玉祥的門生,量必知吾名?吾姓王名靈是也。韓寨主你是正人君子,讀書明禮少年英俊之士。林士佩知恩不報,無故加害君子,累累不休。勝英六次感化於他,他不知進退。這次盜出欽差大人的寶印,將寶印帶至九龍山,白老寨主吾之盟弟,一時之誤聽信小人之言,將印掛在隱逸樓,請人盜印,吾之盟弟乃是正人君子,焉能口是心非?懸掛假印,我勝三弟費盡三毛七孔之力,盜了一顆假印。大概必是小人所為?反複無常之輩。印雖是假的,人家已經盜出去啦。君子說話不能說了不算,我前來為的是給他們兩造了事,並不是交鋒打仗。金磚雖厚,玉瓦亦不薄,吾不能偏向這頭,也不能叫那頭吃虧,但求給他們兩造和平了結,保全了這座九龍山,老夫之願已足。韓寨主你辛苦辛苦,通報白老寨主,就說我要見他一麵,能夠了結更好,不能夠了結吾也不能勉強。你先放了鏢行這五位,但願不動幹戈。”萬丈翻波浪韓秀聞聽,心中暗想:不錯,我的恩師常常提念,有一位王老伯,多年不見,屈指算來今年有八十多歲。今日出了頭,我必要前去稟報我的老師。倘若不見,又多一層周折。韓秀又一反想:那王靈王老伯父,並未聽說是和尚,年歲相符,說的也對,他乃是出家之人,那老勝英手下能人甚多,也許是此人冒充名姓,前來詐破石門。韓秀正在心中思想,韓忠一聲怪叫:“不認得什麼王靈李靈,要想見老寨主,必要勝得了吾手中雙錘!”原來,南俠老王靈方一報名的時候,蕭銀龍大聲喊道:“黃三哥不要戀戰,老前輩到了。”黃三太的單刀賣了一個破綻,縱出圈子外,卟咚一聲跳入水中。早有賈明、劉雲二人前來接應,將黃三太背到葦塘邊上,黃三太的水性不過能鳧五六丈,打仗累得渾身是汗,跳下戰船再想鳧水也鳧不了啦。韓忠聞聽有人在東麵喊嚷,並不追趕黃三太,任著三太自己跳下戰船,回身觀看喊嚷之人,聽到王靈要韓秀稟報老寨主白玉祥。他本是混濁猛愣,自知有己,不知有人。那大年紀一位老者,他哪看到眼裏?還以為他這雙錘打遍天下呢。王靈聞聽韓忠之言,心中早已明白,韓秀、林士佩乃是兔死狐悲,焉能順情順理通報老寨主呢?無論如何,今夜免不了戰爭。接著韓忠說的這個階梯,南俠老王靈帶笑說道:“總轄寨主,咱們這麼辦,今天了事也行,明天了事也行。我與這位大漢接接招,如果我要勝得了這位大漢的雙錘,也不用稟報老寨主,是假真不了,是真假不了。今天總轄寨主先將鏢行這五位放了,我將這五位先帶著走。如果我勝不了大漢的雙錘,咱們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石洞中那不是還有兩位嗎?我們是共合八位,總轄寨主隨便拿。拿住之後,咱們還別論交情,連白玉祥都不用見,任憑總轄寨主你發落。”韓秀聞聽,心中暗想,老不講筋骨為能,你都老掉了牙啦,還能勝得了我兄長的雙錘?將他戰敗,一塊兒拿,叫他心服口服。您道韓秀永遠不會上當?這回貪便宜,可就上了當啦。他哪裏知道南俠老王靈這對跨虎籃的厲害呢?韓秀思想至此,遂帶笑說道:“老人家若能勝得了雙錘,鏢行這五位聽老人家帶走。老人家若勝不了雙錘,莫怪在下無禮。”南俠老王靈說道:“不勞諄囑,那是一定。”韓秀叫道:“兄長,請與老人家比賽輸贏吧。”韓忠答應一聲:“曉得了。”
南俠老王靈破風踏浪直奔戰船而來,雙手一按東船幹縱上了船頭。韓忠舉起雙錘照定老王靈頭頂便砸,老王靈嗆啷一聲亮出跨虎籃,韓忠的雙錘並著奔老王靈頭上砸去。雙錘頭並在一處,兩錘杆相離半尺多寬,老俠客一閃身形,雙籃的翅子架住雙錘,一聲喊:“開。”隻見雙錘隨著兩隻跨虎籃向左右而分,摘開籃翅,雙籃對齊奔韓忠頭上套去。跨虎籃形如護手雙鉤,頭上兩麵都有翅子。前文書表過,雙翅一對猶如月牙一般,套在韓忠的脖子上,老俠客若是向回裏一帶,韓忠的腦袋就掉下來啦!說時遲那時快,老俠客將雙籃向上一提,口中說道:“看頭!”隻見鬥大一物落在塵埃。南俠老王靈雙籃背於背後,抱拳向韓秀說道:“韓寨主多有得罪!”韓忠向後退了幾步,沒羞沒臊舉著雙錘還要再戰。韓秀說道:“大寨主兄長,還不下來?”列位,韓忠是個渾人,韓秀是明白人,早看出老俠客跨虎籃暗中留情啦。要不然韓忠的頭早落在船上了!韓忠無羞恥之心,還要再戰,幸被韓秀喝退。韓忠敗下船去,韓孝抱著雙錘上船。四猛哥兒四位,就是韓孝通點人情。身材有六尺多高,麵如銀盆,不亞當年錘震四平山裴元慶。韓孝上了戰船,口中說道:“老當家的,在下韓孝願陪著老當家的走上幾招。”南俠老王靈帶笑說道:“願陪高明走上幾招。”語畢,雙錘並著舉起,奔老俠客的頂門便砸,老俠客閃身形躲開雙錘。韓孝進步雙錘貫耳,直取南俠。南俠縮項再躲雙錘。南俠老王靈一連讓了三招,遂撤背後的跨虎籃,這才還招。雙錘上崩下砸,外撩裏滑,跨虎籃摘解撕捋,變化無窮。二人戰到二十餘合,南俠老王靈故意賣了一個破綻。韓孝雙錘直點南俠的胸前,南俠雙籃並著向韓孝右首一進,左手的跨虎籃向外掛韓孝的雙錘,右手的跨虎籃奔韓孝的麵門。韓孝自知輸招,雙目緊閉,老俠客跨虎籃在韓孝麵門上一晃,韓孝隻覺麵前一陣涼風。老俠撤回雙籃,口中說道:“韓寨主看船上那是何物?”韓孝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迎門上那朵銀蓮花。凡蓮花湖的人,都帶著蓮花,韓孝帶笑說道:“在下不是老當家的敵手,多蒙相讓。”南俠老王靈說道:“寨主過獎!”韓孝麵紅過耳,奔韓秀船上去了。韓勇見哥哥敗回陣來,一聲喊嚷:“老兒不要逞強!待我韓勇取你的性命!”邁開大步直奔戰船而來,懷抱八楞青銅錘。此時就聽石洞外一聲喊叫:“老哥哥別都讓你戰敗了,讓給我倆。”王靈一看是東路鏢頭石俊山,手擎毒龍懷杖破風踏浪而來。王靈遂跳入水中。
石爺上了船,要大戰韓勇韓猛。您道石俊山是怎麼個來由呢?皆因為石爺自從火焚雙龍山,收義女,保親事,安置了義女之後,聞聽勝三爺言說,火德真君孔華陽現在杭州萬華山寶靈如意觀出了家啦。萬華山在雙鬆嶺碧霞山的西北,石爺遂動了思友之念。由雙龍山完事之後,石爺遂雇了一隻船,徑奔萬華山而來。石爺本是無憂無慮,閑散之人,在道路之上無非是遊山玩景。這日石俊山來到萬華山切近,先將船錢給了,另外又多給幾兩銀子的酒錢。石爺上了萬華山一看,真乃世外桃源。山中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樹上百鳥飛鳴,水中遊魚無數,走過了紫竹林來到翠竹林,見迎麵觀門上有塊石匾,泥金字寫的是“寶靈如意觀”,石爺又見門前有一個小道童站立閑眺。石爺上前抱拳問道:“少當家的,請你到裏麵回報老當家的,就提故人石俊山來拜。”小道童進了角門去了,石爺往裏麵一看,道爺已迎將出來。離別多年,今日相見之卞,悲喜交集,跪倒身形,口中叫道:“老哥哥,久違了。”火德真君孔華陽趕緊伸手相攙,叫道:“石賢弟,自己的弟兄,都年邁花甲了,何必這樣多禮?”石爺行完了禮,站起身形。孔華陽說道:“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孔華陽用手向自己身後一指說道:“石賢弟認識這位嗎?”石爺一看,遂說道:“這位當家的是哪廟出家?在下眼拙,不敢冒認。”孔華陽一笑說道:“這就是南俠老大哥,多年的老朋友。你怎麼都不認識了?”石俊山說道:“大哥您怎麼出了家啦?”王靈說道:“自從連雲山將我的義女交與了他的兄弟劉雲,姊弟二人認祖歸宗。為放秦尤,劣兄跳了深澗,由山澗鳧出來之後,我早已看破了人生,有心出家為僧。今年我八十多歲啦,舍不得父母之毛發,未忍削去,故此頭發尚在。”石爺聞聽,不盡歎息。弟兄三位進了鶴軒,小童獻上一碗滾水,孔華陽說道:“賢弟多擔待,劣兄渴了即飲清泉水,餓了吃些粗飯,清苦之甚。”石爺說道:“兄長可稱世外高人,小弟不如也。”弟兄三位談了會兒離別之情,都不由唏噓而歎。石俊山叫道:“二位兄長,你們倆都出了家啦,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父母兄弟妻子無所掛懷,真是優遊自在!但是兄長們若不出家,也無父母兄弟妻子之念了。現在這一幹老朋友,難道二位兄長就不想念嗎?”南俠老王靈說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每念及故友,五內如焚,恨不得一敘離懷。”石俊山說道:“現在勝三爺已然二次出世,外麵之事辦完,必然回鏢局子。二位兄長可否一遊?”孔華陽說道:“現在大哥正要遊方,咱們老哥兒三個,就此直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到那裏這一幹老少賓朋必然得見。”石爺一聽,喜不可言,在寶靈如意觀休息一夜,次日老弟兄三位遂離了寶靈如意觀,往江蘇而來。這日路過杭州府,又將勝爺等在杭州府所遇之事聞了個滿耳,石爺等這才放心,準知道勝爺大眾必奔鏢局子。
老弟兄三位,自杭州府再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這一日來到鏢局子門外,石爺先進了大門,對老鏜子手說道:“現有南俠老王靈前來拜望,求你給通報一聲。”老鏜子手不認識這老哥兒三位,不便直言相告勝爺等探九龍山之事。老鏜子手先到裏麵,回稟了眾位鏢師,眾位英雄一聽,這三位的名譽沒有三俠名譽大,身份哪一位也不在三俠之下,眾位英雄遂全都到外麵相迎。來到客廳不見勝爺這一幹老少英雄,石爺忙問道:“勝爺他們都向哪裏去了?”眾位英雄聞聽,遂將欽差王大人失印,院衙差官被殺,狀告三俠,黃金印如何落在九龍山白玉祥之手,鏢行之人前往探九龍山,去了四十八位,先奔菊花村王宅的話說了一遍。石俊山聞聽,遂說道:“老哥哥,事不宜遲,咱們就此趕奔菊花村。果有此事,咱們算來巧啦,也可為勝三哥指臂之助。”南俠老王靈與火德真君孔華陽二人聞聽此言,甚為樂意。兄弟三人在鏢局子草草用了點茶食,問明菊花村的道路,起身直奔菊花村而來。此時天已平西的光景,三位老英雄施展夜行術的功夫,掌燈之後來到菊花村王宅,好大一座村莊,住戶真有五百餘戶,房屋齊整。三位老英雄一打聽王九齡的宅院,真是無人不知,有人指點明白,老哥兒三位到了王宅門首。敲打門環,王宅的家人將大門開開一看,是三位老者,遂問道:“三位老者來找何人?”石爺說道:“勞你的駕,求你到裏麵回稟一聲,就說現有南俠老王靈、火德真君孔華陽、東路鏢頭石俊山前來拜訪。”老家人說道:“三位先候等片時。”老家人回到東跨院上房屋中報告勝爺大眾。眾人聞聽,不亞如獲得異寶那樣歡喜。勝三爺叫道:“三太何在?快迎請你王老伯父!”然而呼之不應,叫之不答。勝三爺又叫道:“賈明何在?”叫之也不應。再叫銀龍劉雲,仍不見人。又叫香五茂隆,俱都齊聲答應。勝三爺在當中,聾啞仙師在右,弼昆長老在右,僧道俗三人迎接僧道俗三人,接見三位老英雄,隨即向裏麵相讓。來到東跨院上屋中,敘禮落座。南俠老王靈坐於首位,勝三爺問道:“二位老哥哥與賢弟何以至此?”南俠將石爺去訪孔華陽,與弟兄三人渴想之誠,說了一遍,比及到了鏢局子,才知道賢弟等在此處探九龍山。但不知探九龍山之事如何?”勝三爺說道:“九龍山內吾已去過了,白玉祥請吾盜黃金印,竟以假印懸掛隱逸樓,如今空費了若幹氣力,印算白盜啦。吾弟兄正在為難之際,恰二位兄長與賢弟到此。”南俠老王靈說道:“白玉祥乃正人君子,決不能作此暗昧之事,再說他是守法之人,大明朝的武魁,焉能作此滅門九族之事呢!”勝爺又將如何被消息埋伏拿獲,被救後用甩頭打倒林士佩、刀斷雙足,白玉祥怎樣當麵許可盜印之事,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南俠口念:“阿彌陀佛,貧僧與勝施主是結義弟兄,與白玉祥也是金蘭之好,咱倆有多大交情,他與貧僧也有多大的交情。我要他的腦袋,他也不敢駁回。這群蠱惑白玉祥之人,哪位也沒有我與白玉祥的交情大,黃金印之事,勝施主不要為難。就憑貧僧一人,不用張弓支箭,將黃金印取回,言歸於好,必能兩造無傷,貧僧準能辦得到!”勝三爺聞聽,歡喜非常,叫道:“老哥哥果能如此,真乃欽差大人的洪福!不該勝英栽筋鬥!這條老命還有生回古城村之望。”諸位老者談話之際,勝三爺再叫三太,仍然不應。遂一查點人數,少了三太、賈明、士遠、銀龍、劉雲,勝爺急忙打發人到江邊上尋問,才知道這五位小英雄已乘船進了九龍山啦!勝三爺聞聽就是一怔,遂說道:“這五個人不打我知字,竟敢偷進九龍山?憑他們五個人的能為,到了九龍山中,不亞如插標賣首,此去有死無生。人家九龍山將十二道鋼鐵閘大開,明明是引人深入,這便如何是好?”南俠老王靈說道:“勝施主不要著急!貧僧就此前去要出黃金印,並救這五個人回來,不算什麼難事。”勝三爺說道:“老哥哥,事不宜遲,救人要緊,咱們就此起身奔九龍山探看這五個人如何?以免去晚了耽誤大事。”大眾俱點頭稱是,收拾各人的兵刃零碎。一更將過之時,眾人便出離了菊花村。
來到江沿,早有船隻預備。眾人上了船,直奔九龍山十二道鋼鐵閘而來。來到十二道銅鐵閘切近,早見閘板緊閉,把寨的嘍卒喊道:“什麼人?別往前近,再往前進,滾木可就要打下去了!”南俠老王靈叫道:“勝三弟,你們的船且在此停住,待我一人進閘。”南俠老王靈的船往前開去,閘上的嘍卒喊道:“不叫你往前進,為何還一個勁的向前進?”南俠老王靈說道:“勞眾位的駕,往裏麵回稟一聲,就說有故人南俠老王靈來訪,白老寨主與吾是盟兄弟。”嘍卒說道:“老寨主前三天要掛免見牌沒掛,老寨主有話,親手足也不能見。”老王靈聞聽,幹凸肚子沒有辦法,這才把船轉回頭來。諸葛道爺問道:“老俠客怎麼回來了?”南俠說道:“嘍卒們不給回稟。”諸葛道爺說道:“若是如此,老俠客不能進山了。”王靈說道:“他們不給回報,我也有進山的法子。貧僧曾與白玉祥創造此山二十來年,我知進山的秘路。你們大家在北邊葦塘中停船等候,我與石賢弟、孔賢弟三人由秘路進山,見白玉祥不費吹灰之力。”道爺問道:“此秘路在哪一方?”王靈說道:“貧僧怎肯泄於外人?”諸葛道爺說道:“您告訴我,決不傳六耳!我知道也不告訴別人。萬一您進去要有什麼差錯,我們好想法子進去接應。在菊花村王宅,您說要白玉祥的腦袋都行,到了這個時候,連進山都不行啦。”王靈說道:“往南去,路過清水灘再向西去,有三個山尖相連,高插雲霄。此山底下有石門,漲水之時此石門看不見,現在落水之時可露著半節。此石門有五六尺高,有三尺來寬,門上有洞,由底下將石門撥起來便可進去。這條道無人把守,非本山親近之人不知有此道。路若不說破,神人也難窺破。道爺口念無量佛,遂打稽首:“貧道曉得了。”王靈與石俊山、孔華陽三人乘小船徑奔南邊而去。正走之際,王靈站在船頭急叫道:“水手住船。”隻見王靈一隻腳站在船頭,一隻腳往波浪中一踹,此船立刻停住。水手納悶,為何南俠的腳往水中一踹支住了船呢?王靈說道:“這片就是清水灘,這是一片石頭。精巧的石匠所做。將青石作出水紋波浪,猶如真水一般,慢說是夜間,就是白天多有看不出真假的。船要是撞上,輕者受傷,重者損壞。”石俊山與孔華陽此時方明白這是一片青石,半由天然,半由人力。弟兄三位下了船,告訴水手在此等候。我們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你們就在艙中睡覺,眾水手答應一聲,慢慢將錨放在石灘上。
王靈在前頭引路,過了清水灘往西去走出二裏之遙,就見三個山尖相連,走到切近,石門果然在水中半節,露著半節。石爺等早把水衣水靠在船上換好了,下水奔石門走來。石爺用毒龍懷杖一觸摸石門的門檻,原來底下是槽,石門在裏頭臥著呢。毒龍懷杖剛能伸得下去,石爺本是千斤的膂力,撥起石門,王靈搬過一塊石頭,墊住石門,哥兒三位由底下鑽進去。王靈叫石爺再撥石門,王靈將石門底下的石頭仍然取出來,將石門閉好。王靈恐怕再有別人進來,哪知這一放下石門,幾乎老少八位死在石洞之中。三位老英雄進了石門,王靈說道:“我先進去探探道路,你們哥倆在此等候。”石爺點頭。王靈的水性過人,一個猛子就是一二裏地,工夫不大,到了上山梯,上了上山梯,正往前走,見迎麵來了六個人,口中念念叨叨。王靈心中暗想:他們來了五個人,為何這是六個人呢?王靈忽然明白,黃三太等進的是閘口,就是告訴他們這條秘路,他們自己也走不下來,這一定是九龍山內有了奸細啦,領著這五個人出石門。王靈思想至此,暗叫:白賢弟你枉自聰明了,你的山中有了奸細,累死你你也贏不了勝英啦!此時白俊在前麵引路,王靈先隱在樹後,離著相近一晃銀髯便向山內而跑。白俊追了一回,忽然不見了。如此三次,王靈繞至下山梯,仍然紮猛子回石洞而來。石爺見南俠回來,低聲叫道:“老哥哥,不好了,你走後忽然間來了六隻快船,偃旗息鼓,輕快無比。這六隻船方紮在南麵,緊跟著又來六隻紮在北邊,最後又來了八隻,南北各紮住四隻,共合是二十隻戰船。現在兩邊紮住,如何是好?”老弟兄三位正談話之際,就聽傻小子賈明嚷。戰船上呼哨連天,立時亮出燈籠,白紗燈係於船桅之上,兩條戰船橫在迎麵,南北各九隻雁排翅排開。就見屠士遠先上戰船迎敵,劉雲第二上船,賈明第三上船。這三人俱都落敗,黃三太上船迎敵,就聽蕭銀龍要替黃三太。三太口中說道:“我能死在戰船之上,不死於水中。”老王靈低聲說道:“黃三太真有勝英之誌,惜無勝英之能,有什麼師父就有什麼徒弟。咱們再不露麵,三太要有性命之憂。”於是三位老俠客各自報了姓名,老英雄遂叫道:“三太不要驚惶!有南俠王靈來了!”老英雄出了石洞,先奔韓秀的船頭而來,與韓秀答話。正在講話之際,黃三太已下了戰船。韓忠自恃其勇,這才被老俠客捋掉了頭上壯帽。韓孝上船,又被老俠客的跨虎籃索去迎門上的蓮花,韓孝敗下船去。韓勇又上戰船時,石爺喊嚷:“老哥哥給我留一個,別都包了!”王靈這才奔西船幹越下船去,保護五位小弟兄。石爺由水中一個猛子直到船邊,用手一扶東船幹,飄身形縱上戰船。韓勇說道:“你這一個糟老頭子,拐棍還能打仗嗎?一錘將你砸成柿餅子!”石爺說道:“拐棍是活的,專打愣小子。”韓勇雙錘並舉,照定石爺頭頂便砸。石爺用了個鐵門閂的架勢,就聽當啷一聲響,將韓勇的雙錘顛起多高來。韓勇向後退了三四步,二人各換招數。毒龍懷杖上下翻飛,雙錘崩砸滑碰。戰了五七個回合,石爺心中暗想:“王靈戰韓忠用的是猛雞奪粟,隻一個照麵被南俠索去頭上壯帽;我若與此蠢兒戰的工夫大了,豈不栽筋鬥?石爺思想至此,故意賣了個破綻。毒龍懷杖向韓勇胸前便刺,韓勇雙錘向外一磕,說了一聲開,石爺故意一慢,叫他的雙錘稍微碰上一點兒,容韓勇的錘向裏首裹去,石爺急將毒龍拐撤回,又奔韓勇大腿根上刺去。韓勇一退兩退,幾乎栽倒。石爺將毒龍拐向韓勇頭上一橫,說道:“韓勇小兒逃命去吧!”韓勇順著跳板敗回韓秀的船上去了。韓猛見韓勇敗回,隻氣得哇呀哇呀的怪叫。口中喊道:“老兒不要逞能,吃我二百錘!”順著跳板走至戰船,與石爺交戰。雙錘上下翻飛,石爺前把一低,後把一揚,毒龍拐的月牙尖子向韓猛的肚臍便紮。韓猛用雙錘往外一磕,石爺撤回了拐,將身形縱起,舉拐向韓猛頭頂便砸。韓猛雙錘十字架式向上迎懷杖,哪知道石爺是真假虛實的招術,這一棍是虛的。韓猛舉起雙錘的時候,石爺撤棍,腿往後退,用臥魚式將身形往後一仰,後背離船板有二尺來高,一崩勁裹手一拐,照韓猛的臀部打去,韓猛鬧了一個羔羊吃乳,跪在船板之上。石爺用毒龍懷杖一指說道:“小兒韓猛逃命去吧。”韓猛哇呀呀一聲怪叫,順跳板敗回韓秀的船上去了。石爺叫道:“韓寨主,我們倆戰敗了八大錘,韓寨主可放我們出石門嗎?”韓秀說道:“年青人不能說誑言,請明公老少就此出石門去吧。”石爺叫道:“老哥哥你領著他們五個人過來吧。”南俠老王靈在前,五位小弟兄在後,上了戰船。賈明將杵撿起,劉雲撿十三節鞭,爺兒八位下了戰船,破風踏浪向石門洞而去。韓秀傳令不準放箭放弩,眼看著老少八位進了石門洞。水八寨、旱八寨的寨主,俱都圍在韓秀左右,齊聲叫道:“總轄寨主,就是這樣叫他們走嗎?”韓秀將水、旱八寨的寨主叫至麵前,附耳說道如此如此,水、旱八寨的寨主聞聽,俱都喜形於色。您道韓秀說的什麼呢?在二老戰四猛的時候,有九龍山放哨的船來了六隻,韓秀暗中遣這六隻船不許揚聲怪叫,暗中搬石頭將石門上的二層洞砌死了。再要想開石門,勢比登天都難。三老五少進了石門洞,往裏走的時候,韓秀早用鋼鐵網將洞口罩住了。網外麵又是七股魚叉,蒺藜錘,長箭手,弓弩手。半裏來地長的洞,洞中的水比外麵可淺,不過是三四尺深,黃三太能夠在水裏走。三老五少走至小門跟前,石爺用毒龍懷杖插在石門底下,用盡平生之力,石門紋絲不動。石爺心中一怔,方才我們三個人進來的時候,莫費多大的勁,便將石門撥起來了,為何此刻撥不動呢?此時金頭虎賈明、黃三太、南俠老王靈,凡用長家夥的,俱都撥石門。三四個人用盡平生之力連撥五六次,一點兒都不見活動。南俠老王靈說道:“不要緊,我是白玉祥的老盟兄,他能把我怎樣?我去見他去。”南俠遂返身往西而來,走到石洞口的時候,隻見鋼鐵網罩住了洞口,外麵層層圍住。南俠說道:“我是白玉祥的盟兄,你們還不叫我出去嗎?”水八寨的寨主說道:“別廢話,你要是再往前走,就用箭射你。”南俠情知多說也是自找無趣,萬般無奈返身回來。三老五少,在石門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石爺說道:“咱們能死在陣前,不能死在陣後。若是撞出鋼鐵網,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頭。”老少八人遂向外來闖鋼鐵網,無奈外麵一見裏麵的人影兒,就亂箭齊發,闖了好幾次都到不了鋼鐵網前。
正在此時又由水路來了十隻船,滿船嘍卒,帶領嘍卒的,有飛天鼠秦尤,八寶真人李士寬,和尚法蘭。來到石門洞前見了韓秀,八寶真人李士寬問道:“韓寨主,石洞內現在都是何人?”韓秀將南俠老王靈偷過石門、如何打仗的話說了一遍。李士寬念了一聲:“無量佛。韓寨主你這樣將他們憋在裏頭,鏢行能人甚多,萬一來了救應,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貧道倒有一計,叫這群老少,不消半日的工夫,便作焦頭爛額之鬼。”韓秀問道:“道爺有何良策?”八寶真人李士寬說道:“九龍山現有九座石灰窯,叫這十隻小船去一隻,前去裝載石灰,剩下九隻去裝石頭,將石洞堵死。石洞中有三四尺深的水,將石灰由石洞口倒下去,用木鍁往裏揚碎的,整塊的叫有力的嘍卒往裏擲,石灰見水必像開鍋的一般,然後再用石灰將石洞口囤了。他們三老五少,豈不是成為焦頭爛額之鬼?”韓秀說道:“別位可以這麼辦,這裏頭有南俠王老伯父。我聽我師父提過,王老伯父與我師父乃是刎頸之交,吾焉能出此不義之舉呢?”八寶真人李士寬撚髯微笑說道:“韓寨主,你聰明伶俐,人稱韓小帥,今日為何上這個當呢?南俠老王靈要活著都八十多歲了,他早就死啦。這必是鏢行的能人多,假充南俠老王靈,前來詐九龍山。若不將這群東西置之死地,實為綠林道中之大患,趁此機會不速除之,悔無及矣。”韓秀聞聽此言,也近情理。又有秦尤等在一旁慫恿,和尚法蘭說道:“韓寨主你是老寨主的徒弟,師徒如父子,這群人都是害白家的,你若將他放走了,何以麵對你的老師?”韓秀這才派船裝石灰運石頭,囤了石洞口兒。此時天已明亮,石灰由石洞口倒在裏麵,初時隻見石洞口灰氣薰人。工夫一大,石灰的水向裏一流,什麼也架不住了。半裏多地的石洞,竟將水溫暖了。裏麵老少英雄隻薰得難過已極,喘不出氣來。
不表老少英雄在石洞內站立不穩,單表外麵砸石門的事情。原來南俠老王靈將九龍山的秘路告訴了諸葛道爺,諸葛道爺當時就告訴了眾人,說道:“勝施主這老哥兒三位,恐怕進不去石門,這石門既然是秘路,平常日子無人把守,在這個時候必然有人把守。九龍山不是無能人,倘然有人把守著,這老三位是怎麼去的怎麼回來。”勝爺說道:“據道兄所言,黃三太他們無法搭救?”諸葛道爺說道:“吉人自有天相,黃三太等不是夭壽之相。”勝三爺說道:“無人救豈不是枉然?”道爺與勝三爺說了會兒話,眾人俱都在船上休息養神。自南俠老哥兒三位走後,左等也不見回來,右等也不見回來,直等到四更多天的工夫,諸葛道爺說道:“咱們別竟傻等著啦,南俠等此時不回來,必然有意外之事,咱們去到石門那裏看看再作道理。”勝三爺說道:“道兄之言正合我意,咱們先去四隻船前去探路,其餘的船在此處等候。”於是勝三爺、諸葛道爺、老劍客夏侯商元、孟金龍、鐵飛龍、蕭三俠、孟二俠、蠻子歐陽天佐,八位坐著四隻船,一隻船上兩名水手,直奔石門而來。遠遠望見三尖山,船正向前走,道爺早看見送南俠等來的小船啦,在清水灘停著。諸葛道爺告訴了水手,直奔灘前的小船,一塊兒停泊。諸葛道爺站在船頭,船至灘前尚且七八尺遠,諸葛道爺向灘上縱去。水手將船停住,才知道乃是石灘。後麵勝三爺等的船也來到了,兩隻船停在一處。眾人俱都下船,忽然見西麵來了一隻小船,船頭上站定一人,正是飛天玉虎蔣伯芳。
勝三爺一看,非常喜悅,急忙以手招之,蔣五爺的小船遂也停在一處。道爺問道:“蔣五弟不在鏢局子養病,何以到此?”蔣伯芳說道:“我若早知道,我就來啦!有這個事,為何不告訴我?要早告訴我,把九龍山的賊人俱都砸成齏粉!”諸葛道爺說道:“你別隻知有己不知有人了。你看看這是多少俠劍客?俱都束手無策。但是你來了甚好,現在老王靈與石俊山、孔華陽進山內救人去了,一夜未回,咱們一塊探道去吧。”
來到石門前,孟金龍正用降魔杵撥門,傻英雄運動平生之力,紋絲兒也未動。道爺用手一推,猶如長在山上一般。道爺是人稱別號叫鐵牌道人,在年輕之時專用一個鐵牌,此鐵牌約有五六百斤重,與人打仗之時,可以作盾用,力量最大。推了推一點兒也不動,道爺叫道:“勝三弟,你看看吾早說前頭啦,人家早就有預備了。若是沒有準備,這個石門南俠早就出來啦,一撥就能向上起去。孟金龍有千斤的力量,為何撥之不動?”正在說話之時,就聽石門裏麵有金頭虎喊的聲音。道爺聞聽,口中念了一聲“無量佛”,原來這老少八位被困在石洞之中。勝三爺說道:“道兄有何妙策速救八位老少出此石洞?”道爺說道:“方才上清水灘的時候,灘上有鑲的石頭,作成水波浪之形,速速前往清水灘運大塊石頭,用繩子綁好,叫有力量的人,扛石砸門。如不然,老少八位必死在石洞之中。”
當時將石頭運來,這塊石頭有七八尺長,三四尺寬。用刀背砸出槽來,兩頭綁上彈繩,一頭兩個人引著彈繩扛起來撞石門。砸到五六下,石門就有了裂紋,砸到七八下之時,將石門砸得粉碎。金頭虎賈明倒黴,被大石頭紮了一下,幾乎將腿紮折。石門一碎,三老五少從裏麵奔命逃出。正是鯉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再不回。大眾上了船,將船上的石頭推下去。諸葛道爺說道:“快走。”大眾在船上更換衣服。勝三爺說道:“你們五個人就敢探山嗎?這必是賈明你的主意。”賈明說道:“不是我,我是後趕來的,我要不來就壞啦,黃金印擲在海眼裏啦。”蕭銀龍說道:“不要大呼小叫。”蕭銀龍遂將比武聯姻,白老太太將姑娘給了屠士遠的話,說了一遍。勝三爺問道:“印果然扔在海眼之內,為之奈何?”蕭銀龍說道:“不要緊,白老太太有一個義子,姓羅名文,在本縣居住。此人有過人的水性,白老太太說,為救白家一門,救忠良大人,救一省七十餘家官員,鏢行要是完案,非此人不可。此人因不願為官,隱居家門,是事不問,九龍山十海島,無論多大水性之人也不能進前,每年九龍山聘請善於泅水之人,在十海島比試水性,惟有羅文可以進十海島遊泳。”說著話船已到岸,大眾棄船登岸,由原路而歸。
到了菊花村,進了王宅,回到東跨院上房屋中,眾人淨麵的淨麵,吃茶的吃茶。工夫不大,擺上酒席。上房屋中勝爺與道爺這一幹老英雄,年青的有金頭虎、黃三太、鐵飛龍等。酒至半酣,勝三爺唉聲歎氣叫道:“道兄,黃金印如今落在十海島內,為之奈何?”諸葛道爺說道:“在路上銀龍言說羅文有驚人之能,非此人不能取,你問問大家哪個能聘請此人?有認識更好,無有認識的,再煩朋友,介紹朋友。”勝爺摒退從人等,叫道:“眾位老少賓朋,哪位與羅文是朋友?可以前去聘請?”話言未了,站起一位英雄,叫道:“勝三伯父,這個姓羅的,是我的親娘舅,又不是我的親娘舅,也差不了多少。”勝三爺說道:“究竟是你什麼人?”鐵飛龍說道:“勝三大爺您知道嗎?我的叔叔死了,將我過繼我嬸娘,此人是我嬸娘的兄弟。要按過繼說是我的親舅舅,要按不過繼說是叔伯舅舅。我十來歲在少林寺學藝,學了十數年,我叔叔死了,我回家來,將我過繼我嬸娘了。”勝三爺說道:“鬧了半天還是那一句話。你見過你的舅舅沒有?”鐵飛龍說道:“我去過兩次,一回住了十幾天,一回住了三天。我舅舅是小白臉,我不服他,我們兩人一過手,小白臉專打黑大漢。”勝三爺說道:“你要去請他,能請得來嗎?”鐵飛龍說道:“是我舅舅,為何請不來呢?到那一句話,就把他提了來啦。叫他來了,把印拿來就完啦。”聾啞仙師說道:“這樣的人不能辦事。聘請高賢,必須以禮。”勝三爺說道:“叫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隆、蕭銀龍、金頭虎賈明幫助鐵飛龍前去聘請高賢。你們六個人到了那裏,必要恭敬,不許放肆,救的是忠臣孝子俠義劍客,全都在此一舉。”
六位英雄第二天清晨起身,直奔羅家林。來到羅家大門前,蕭銀龍問道:“門房有人嗎?”門房中出來一位老者,年過古稀,慈眉善目,頭上青布隨風倒,身上青布大氅,足下青布靴子,銀龍問道:“老人家,這是羅隱士家嗎?”老人答道:“豈敢豈敢。”銀龍說道:“我們是打十三省總鏢局子來的,現有名帖來拜。”老人說道:“我家主人於前五六天被人請去,這群人說話老奴都不明白,一見麵就說‘門得門得齊門得?’然後聽我們主人說,門得是問好,齊門得是問全家好。原來這夥人是北邊的達子,請我家主人開墾種地。我家主人說不能離家遠去,這夥達子說,好幾千頃地,非有大人物不能鎮圍場,聘請我家主人費了兩天的工夫。我家主人實在沒了法子了,這才囑咐老奴,外麵之事叫老奴照管,內事叫老姑太太主管。臨走說早者二三年回來,晚者五六年也不定,先打江蘇奔北京,在京西北檀柘寺、碧雲寺、臥佛寺、西山打圍,然後再與喇嘛開墾去。”黃三太一聽,就是一個冷戰,非此人盜印不可,就是有日行千裏的人也沒法追,名帖也不能遞啦。黃三太說道:“貴主人不在家,我們也不便進裏麵去了。”老人說道:“雖然我家主人不在家,老奴也能款待茶飯。”蕭銀龍說道:“不必騷擾了。”出了大門,二人往東去。蕭銀龍圓睜杏眼,緊皺雙眉,出了東村口。金頭虎迎上來說道:“隱士在家嗎?”黃三太說道:“前三天去邊外了。”金頭虎說道:“前天咱們要來,那前三天他走啦;那前三天要來,前九天就走啦。你們是臉子白不能辦事,看我的!你們指給我哪個門吧。”三太指給他大門。傻小子來到羅家大門,進了大門道,口中喊道:“小子,這兒姓羅嗎?”老人出來一看,衝天杵小辮,狗蠅眼,羅圈腿,大肚子。遂問道:“壯士您找誰?”金頭虎說道:“本家主人是叫羅文嗎?”老家人一聽,心中不悅。有名的人,長了胡子的,也沒有叫我家主人的名字的。老家人雖然不悅,也不好意思說什麼,遂答道:“是啊。”賈明說道:“文兒在家嗎?”老家人遂將對黃三太所說的話也對賈明說了一遍。賈明聞聽,冷不防向上一縱,伸手把老家人的胡須揪住,底下用了一腳,將老人打倒,騎在老人的身上,用手擰老家人的大腿,口中說道:“短我二百萬銀子,要一回不給,這回上邊外去了,索性沒有日子啦。”老頭子被擰得哼唉哼唉直嚷。傻小子嚷得更厲害:“羅文的惡奴打死人了,還不救人來?”羅宅院裏出來十餘人,都是長工月工。傻小子母狗眼亂翻,內中沒有羅文,皆因為羅文的長像,賈明問過鐵飛龍啦,傻小子一見沒有羅文,站起來就往東跑。長月工說道:“別叫他走了。”老家人說道:“別追他啦,主人沒在家,別給主人惹禍。”長月工被老家人攔住,賈明跑回來。黃三太問道:“你見著羅文嗎?”賈明說道:“沒在家怎麼見著呢?”三太說道:“咱們走吧。”銀龍說道:“他永遠不出門,為何認識口北的喇嘛?此事其中有故,咱們早早的回小王村,單等夜晚探羅宅。要知心腹事,單聽他人背後言。”弟兄們到了小王村店內,喝著酒,蕭銀龍說道:“咱們早早睡覺。”六位英雄往的是跨院,休息了會兒,天至二更,俱都紮綁停當,二三裏地,一伏腰就到啦。輕車熟路,到了羅宅,正趕上老家人手提著燈籠上門,老家人囑咐眾家人說:“多留神,主人未在家,主人在家什麼事也不怕。”上完了門,又到後院囑咐婆子媽媽:“多加小心。”然後又到長月工的屋中,也是囑咐眾人:“夜間多加小心。”弟兄們在房上聽得明明白白。又聽有丫鬟與婆子說閑話,丫鬟說道:“咱們主人怎麼不娶妻呢?”婆子說道:“主人練金鍾罩鐵布衫,不能成家。”丫鬟說道:“那不絕了香火嗎?”婆子說道:“到二十八歲就娶妻啦。”丫鬟說道:“這一上邊外,要三四年才回來,豈不誤了?”婆子說道:“口外有的是好姑娘,回來的時候,還許帶一位來呢。”楊香五與金頭虎連廁所都找到啦,鐵飛龍說道:“我見見我娘吧。”蕭銀龍說道:“先別見,咱們回店吧。”眾人聽了一回私語,羅宅的家人異口同音,都說主人出遠門啦,一切事多要小心。小弟兄無法,隻好回到店中。
眾人都睡覺啦,惟有金頭虎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心中暗想,不出遠門怎麼會去口外呢?第二日,黃三太說道:“咱們回去吧。”金頭虎說道:“你們願見羅文,我有主意,你們可得言聽計從。”黃三太說道:“隻要能見羅文,沒有不依之事。”傻小子說道:“可得用錢。”黃三太說道:“你要用多少錢?”賈明伸了兩個手指頭。黃三太說道:“兩千兩?”金頭虎說道:“不要這麼多。”黃三太說道:“二百兩?”金頭虎說道:“隻用二十兩。”黃三太說道:“現在就有。”傻小子說道:“拿銀子來吧。”黃三太由兜囊掏出二十多兩銀子,遞給賈明。賈明問了店家,小王村離六合縣有多遠?店家說道:“離此處約有七十裏。”傻英雄遂直奔六合縣而去。天到平西的時候,傻英雄才回來。背後背著一個藍布包袱。在眾人麵前打開藍布包袱,原來裏麵是孝衣一身,白布孝褂一件,白布鞋一雙,紫花布褲褂一身,鄉下的鞋一雙。傻小子說道:“人家非二十四兩三錢銀子不賣,我說就剩二十四兩啦,央求人家半天才買了來。”楊香五說道:“多少錢?”傻小子說道:“二十四兩三錢。”楊香五說道:“人可得有天良,值這些個。”出了兩個手指頭,賈明說道:“二十兩。”楊香五說道:“值二兩。”黃三太說道:“不論多少錢吧,你買這些東西幹什麼?”賈明叫鐵飛龍穿在身上,前去羅家報喪。就說他大爺死啦,這一報喪,必然探出羅文的虛實。鐵飛龍說道:“你爸爸死了。”賈明說道:“這算瞞玩,你連逢場作戲都不懂?再說你管你父親叫大爺,我還給你當使喚人呢。人穿上這身紫花布的衣服,莊稼人做的鞋,你要不這麼著,見不著你舅舅,你就將我勒死。”鐵飛龍說道:“行啊,見不著我舅舅,我就將你勒死,咱們換衣服吧。”賈明說:“別在店裏換衣服,到羅家林村東再換去。”鐵飛龍說道:“行啦。”於是眾人遂向羅家林而來。來到村東,鐵飛龍換上孝袍子,金頭虎換上紫花布的衣服,大粗布的鞋。黃三太平生不好笑,一看笑得氣兒上不來啦。
二人進了羅家林,來到羅宅門前,賈明敲門,昨天那位老家人出來啦。賈明裝作山東人的口音問道:“這是羅宅嗎?”老家人說道:“正是羅宅呀。”鐵飛龍過去給老家人磕頭。老家人問道:“這是給誰穿孝?”鐵飛龍說道:“給我爸爸。”老家人一怔說道:“快上裏麵去吧,這是怎麼說呢?”鐵飛龍在前,賈明在後,老家人頭前引路。到了裏麵,鐵飛龍叫道:“娘啊,我大爺死啦。”原來鐵飛龍的嬸母住娘家來了,老太太聞聽就是一怔,遂說道:“什麼病症?”鐵飛龍說道:“時令病症。”鐵老太太見鐵飛龍說道:“你看看你的命夠多不濟呀,家門不幸,你的父親死了,如今你大伯父又死了。唉,你的命是真苦哇!”說著話,鐵老太太一看,鐵飛龍兩隻眼睛淚如雨下。原來,臨進門的時候,金頭虎給鐵飛龍一塊手帕,告訴鐵飛龍手帕中有咒語,你用手帕一揉眼就流眼淚。原來手帕中有辣椒麵,鐵飛龍一擦,眼睛辣得淚如雨下。鐵老太太一看,還是親生自養的兒子,叔叔死了的時候,他怎麼不這樣哭?太太叫道:“老管家,快上三關廟去請你家東家去吧,如今我們大爺死啦,無論如何也得前去奔喪。”鐵飛龍叫道:“娘啊,我大伯父沒死,鬧著玩呢。”金頭虎說道:“嬸娘,我們用的是哭喪計!”鐵老太太問道:“你是何人?”金頭虎將自己父親的名字說出。老太太問道:“為何你們作這個把戲?”金頭虎說道:“盜印非我羅大舅不可!”鐵飛龍說道:“嬸娘,救我勝三大爺,非我舅舅不可!”老太太說道:“你們說的糊裏糊塗。外麵還有人沒有?”鐵飛龍說道:“還有人。”老太太說道:“趕緊說我請。”老家人遂將黃三太等由東村口請到裏麵,老太太從頭至尾問了一遍。蕭銀龍把九龍山十海島盜印之事又說了一遍。蕭銀龍複又說道:“盜印不但能救忠良,並且還能救白家滿門。”並將白老太太內宅許親的事情又說了一番,然後由靴中取出四對名帖,頭一張就是鐵天勝,第二張是勝三爺,第三張是孟二俠,第四張是蕭三俠。鐵老太太一看,這四張名帖有自己的大伯,那三個人都與自己死去的丈夫是磕頭的弟兄,老太太異常恭敬。看完了名帖,說道:“皆因為九龍山十海島之事,我兄弟早就有了耳聞啦,因為朋友的關係,幫著鏢行對不住白家父子,幫助自家又對不住鏢行,兩方麵的交情,一邊是八兩,一邊是半斤,所以他假作行圍采獵,為的是避免此事。既然如此,老管家去到三關廟請你家東家回來議論此事吧。”蕭銀龍杏子眼一轉,說道:“嬸娘別讓管家前去,若叫管家前去,羅大舅必然是不辭而別,我們自己去吧。”老太太說道:“飛龍還不換衣服嗎?”楊香五將小包袱交與鐵飛龍,鐵飛龍與賈明二人在空屋子換好了衣服。老太太說道:“我兄弟平生最聽我的話,你們眾位到村外三關廟中將老身的兄弟請來。老身曉之以大義,叫他前去盜印。你們見了他的麵,就說四對名帖,姑太太留下了,叫他急速回家。”六位這才出離羅家林,往北走了一裏多地。東邊是花家莊,西麵大樹林子,樹林子北就是三關廟,廟前有四座石碣,南麵也是樹林子,北麵是廟。黃三太說道:“咱們拜見吧。”金頭虎說道:“先別拜見,要一拜見就走啦。”六位英雄遂一直進廟中,來到佛殿的東麵是禪堂。金頭虎說道:“我出一個主意,我在頭前走。”就聽禪堂中法器敲得當當直響,金頭虎一掀軟簾兒進了禪堂,一看老和尚坐在那裏念經呢。老和尚有六十多歲啦,耳朵有點聾,金頭虎由背後一把將老和尚揪住。黃三太說道:“你太莽撞了,快撒手吧!”金頭虎撒了手。黃三太問道:“老方丈,羅施主現在哪裏?”老方丈說道:“羅施主在這兒住了好幾天啦,皆因為貧僧廟中吃素,羅施主吃不下去,他往村內花家莊,到他的徒弟的把式場子用酒飯去了。”傻英雄說道:“真叫求人難啊!這個把式場子在村子哪頭?”老和尚說道:“在村子北頭,眾位施主不用自己去,我去請羅施主。”黃三太說道:“不用老當家的去請,我們自己去吧。”六位英雄出了三關廟,進了花家莊,此莊也就有百餘戶人家。六位英雄向南北觀看,進了村莊不遠,座南有一個青水脊的門樓,在門前有磨磚對縫的影壁,影壁前立著大刀闊斧,大蠟杆子。蕭銀龍說道:“賈五哥,出家人不說妄言,這不是把式場子嗎?咱們拜見吧。”金頭虎說道:“先別拜見,要一拜見,打後門就走啦。不是我逞能,錯非是我,你們決見不著羅隱士。你們看我的吧。”傻英雄走至青水脊門樓前,高聲呐喊:“小子,這是把式場子麼?帶腿的出來倆!”練把式的都是本村之人,哥們爺兒相稱,也不是正式的師徒,誰愛練誰就練,這群人有練一年半載的,有練二三年的,由院中出來,口中說道:“都有腿,你找誰呀?”賈明說道:“小子你們這兒是把式場子麼?”這群人說道:“這是什麼話,你是幹什麼的?”賈明說道:“你們見了誰啦?”內中有一人說道:“幹什麼還用見人呢?”賈明說道:“不用見人,你們怎麼這麼字號?我專管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把式場子,是鋪把式場都得見我。”練把式的這群人,都是年青的,眾人異口同音說道:“打他!”跟著就上來一個,左拳一晃右手就打。傻英雄專打二把刀,他將這人右拳捋住,往懷裏一帶,腳下一踹一溜滾。賈明說道:“沒有真傳授,外行麼,這不是白挨打麼?”又過來一個,劈麵一晃,底下用了個掃堂腿,傻英雄將腿一把抓住,左手抓著腿,右手在胸前就是一掌,這位鬧了一個仰麵朝天。又過來一個,迎麵一晃,被傻英雄捋住腕子,往懷中一帶,這位就鬧一個狗吃屎。一連好幾個,都被傻英雄打倒。門前看熱鬧的圍了個風雨不透,這幾個被賈明打得也不敢上前啦。有往裏頭院跑的,工夫不大,打裏院出來兩三個人,有一位口中說道:“進場子就打人,是何道理?”賈明翻母狗眼一看,有一位二十上下歲的,絳紫的六楞抽口壯帽,正頂梁相襯茨菇葉,巍巍亂顫。絳紫的大氅,玫瑰色的短靠,十字絆,腰紮英雄帶,足下燕雲快靴,細腰窄背,臉麵是紫中透亮。傻英雄說道:“你是鋪場子的。”此人說道:“不過是鄉下人練點玩藝兒活動身體而已。”賈明說道:“快叫他們把兵器收拾了,不拿花銷就敢鋪把式場子嗎?這叫什麼玩藝?”此人說道:“這是什麼話?我乃赤發小靈官花茂。”賈明是成心口出不遜,當時二人插拳動手。有人往裏就跑,口稱:“羅大爺,不好啦,外麵來了踢把式場子的啦!現在花少爺受傷不知死活,大爺您快去看看吧。”羅文聞聽,遂說道:“什麼人好生大膽,敢在這兒無禮?”語畢,站起身形往外走來。黃三太等一看,原來是一位白麵書生,頭戴青線子壯帽,身穿青緞綢大氅,足下青緞子薄底靴子,年在二十五六的光景。麵如白玉,細腰窄背,雙肩抱攏,身材也就在六尺來高,這就是橫推八匹馬,倒拽九隻牛,上山擒虎豹,下海捉蛟龍,出乎其類,拔乎其萃,日行千裏,兩膀一晃有千斤之力,十三太寶橫練的羅文羅興龍。鐵飛龍點手叫道:“黃三哥,這就是我的大舅。”黃三太聞聽,趕奔進前口稱:“羅叔父,小侄黃三太拜見。”語畢,就要行大禮。羅文趕緊伸手相攙,說:“豈敢豈敢,壯士何人。”黃三太說道:“小侄男乃十三省總鏢頭勝英的門徒,小侄姓黃名三太。奉鐵叔父與我恩師等之命,前來下名帖聘請羅叔父出山,搭救忠良與江寧府的七十餘名官員並鏢行的老少,望羅叔父不辭為幸。”羅文叫道:“賢侄,此處不是講話之處,請賢侄到裏邊待茶。”黃三太連連答應,口稱:“小侄男遵命。”羅爺叫道:“鐵飛龍你怎打我的徒弟啦。”鐵飛龍叫道:“舅舅,我不敢使勁,用手一晃。”此時已有人將花少爺攙起。羅爺一看,本是輕微的傷,叫道:“花賢弟你受點委屈吧,這是我一個傻外甥。”列位,為什麼羅爺方才對鐵飛龍說是自己徒弟,此時又叫花賢弟呢?前文書說過,不是正式的教徒弟,都是鄉親哥們兄弟,故此當麵隻好叫兄弟。
羅爺將六位英雄讓進屋中。分賓主落座。鐵飛龍又與賈明、蕭銀龍、楊香五、張茂隆等引見完畢,有從人獻茶。羅文說道:“不知眾位到此,有失遠迎,望眾位少達官原諒。”蕭銀龍說道:“豈敢豈敢!小侄男等禮貌不周,羅叔父海涵。”彼此謙恭了一回,羅文遂問道:“方才黃少達官在外麵言說盜印之事,但不知此印現在何處?”銀龍說道:“提起來話兒就長啦,我等雖然是奉鐵叔父與老三俠之命,前來聘請長者,這裏麵還有一段隱情,皆因白老太太在後寨向小侄男言說,羅叔父您老人家有過人的水性,能夠盜印。叫小侄男見了您的時候,務必提及此事。此印現在被嫉妒的小兒林士佩擲在九龍山十海島,不知下落。我們來了好幾次,均未能晤麵。方才鐵老太太言說,已經替您將四位的請帖收下了,請您到家共議此事。望叔父勿辭勞苦!救一救大家之難。”羅文聞聽蕭銀龍之言,口如懸河,心中暗想,鏢行有此少年人物,無怪乎有口皆碑。羅文思想至此,遂叫道:“少俠客有所不知,在下我所有的本領,都是與我義父白大人所學。按朋友交情,要我的頭都行。我故去的姊丈,與勝三爺等乃是聯盟的弟兄,不論什麼事我都能應允。惟有這樁事情,煩眾位弟兄們回複勝三爺,羅文實在難以從命。我義父一生傳授了五人,他老人家三位少爺與在下及韓秀。我的義父看待我們五個人,情同一體,天地君親師,無有五倫,還講什麼朋友?再說,我師父若說羅文我將你養大啦,傳授你的武藝,你來我九龍山盜印,那時我有何言答對?要以武力對待,羅文天膽也不敢!我羅文決不能從命。”銀龍一語不發,三太低頭不語,鐵飛龍的黑臉臊得直發紅,遂說道:“我跟我勝三大爺說啦,您是我的舅舅,到這兒我就將您提去。如今您不去啦,我怎麼回去?”羅爺聞聽一笑說道:“你不能回去見勝三爺,我怎好去見九龍山的人呢?”鐵飛龍性情粗莽,厲聲說道:“九龍山他們是賊,勝三大爺是好人,你要不去,我至死不能見我勝三大爺!您擺一個什麼道吧!”羅爺說道:“飛龍這是你說的?你們鏢行的人都算上,哪一位能將我兜一個筋鬥,立刻我就盜印。”鐵飛龍當時就急啦:“我先摔你一個筋鬥。”說著話直奔羅爺跟前走來。黃三太說道:“賢弟不許。”鐵飛龍說道:“誰要勸我,我就撞死!”過去就抓羅爺。羅爺說道:“咱們爺倆沒有舅甥之情嗎?”鐵飛龍說道:“論個頭我比你大,論歲數我也比你小不了多少,誰是你的外甥?”過去就伸手。羅爺說道:“咱們別在這兒動手,這是朋友之家。”鐵飛龍說道:“咱走。”到了村西大樹林子內。爺兒倆具都甩大氅,鐵飛龍過去就是一掌,羅爺閃開,底下就是一腿。羅爺往後倒退,上麵又是一掌,羅爺又閃開。羅爺說道:“念起甥舅之情,我讓你三招。”鐵飛龍說道:“我不承情哪,那是你沒想起招數來。”黃三太、蕭銀龍二人抱拳說道:“羅叔父務必相讓。”羅爺說道:“我是沒有法子,不得不如此了。”語畢,照定鐵飛龍劈麵一拳,鐵飛龍一蔽招,羅爺右手一拳,正打在肩頭之上。列位,這一掌要是真打,必然骨斷筋折!這一掌稍微碰上鐵飛龍的衣服,羅爺便將掌抽回。左手又奔肋骨打去,鐵飛龍一斜身軀,羅爺抬腿踢了鐵飛龍右胯上一腳,稍微一挨衣服,便將腿抽回去了。鐵飛龍腆著黑臉還打呢。
正在動手之際,由南麵來了兩匹馬。頭前一匹鐵青馬,馬上一位老者,黑臉鋼髯,後麵一匹銀蟹蓋馬,馬上端坐一人,頷下一部銀髯,正走到樹林旁,就聽樹林子裏喊道:“你是我的舅舅,我比你個兒還大呢!”就聽馬上的老者一聲呐喊:“蕭三哥,他們在這兒呢!”又說道:“飛龍孺子,為何跟你大舅動手?”飛龍聞聽,縱出圈子外,羅爺止住腳步。羅爺一看此人,並不是外人,正是老二花頭鐵天勝。別看鐵飛龍是渾人,家規可不錯,飛龍見了他的天倫,遂叫道:“老爺子,我大舅非跟我動手不可。”鐵天勝並不理他,與蕭三俠棄了坐騎,金頭虎與楊香五接過馬匹。您道:這老二位因何來到這裏呢?皆因為六位少年英雄前來請羅文。兩日之久,勝三爺不見回音,正與諸葛道爺提念此事,忽然有家人回稟,現在門外有杭州鐵天勝拜見。勝三爺聞聽,親自接待,弟兄見禮已畢,鐵爺問道:“勝三哥,您的傻侄子來了沒有?”勝三爺答道:“來了。”鐵天勝說道:“來了我就放心啦!”哥兒倆拉著手進了王宅,與大眾見禮。鐵天勝說道:“您傻侄子由前半個月就來找您學保鏢,他是個渾孩子,焉能學得了保鏢呢?”勝三爺聞聽一樂,心中暗想,他是渾孩子,你向來就沒說過理。鐵天勝又說道:“我不叫他來,他大娘說你別給勝三爺添麻煩去啦。哪知道這孩子偷著跑來了,您弟婦不放心,叫我到鏢局子看看他。我到鏢局子裏一打聽,說您上菊花村來啦,故此我又趕到這裏。”勝三爺說道:“鐵賢弟,昨天令郎同著黃三太他們五人去請令親羅興龍去了,這場事關係重大。九龍山十海島,盜去黃金寶印,現在擲在十海島內,非令親不能下海泉盜印。”鐵天勝說道:“勝三哥,羅文是咱們二兄弟的內弟,他們小孩子怕辦不了事。我請他去,到那兒就把他提了來。”諸葛道爺一聽,心中暗想,這樣的人簡直辦不了事。諸葛道爺說道:“雖然是至親,為外人的事,他可能推辭,你們三位也去一個人。蕭三爺品行柔和,叫蕭三爺跟著鐵施主去。”於是二人備馬,當時奔羅家林而來。隨後老劍客鎮三山與諸葛道爺也跟了下來,暫且不提。
鐵天勝與蕭三俠進了羅家林,蕭三俠棄了坐騎,鐵天勝並不下馬,直到羅文門前下了坐騎,敲打門環。老家人開門一看,是鐵大爺,遂問道:“大爺您好?”老家人也不敢笑出聲來,直堵鼻子。昨天說鐵天勝得時令病死啦,今天又活了。鐵天勝問道:“你們東家在裏麵沒有?”老家人說道:“出外有事去了,您且等候片時,待老奴回複我家姑太太去。”老家人回到裏麵,報告鐵老太太,鐵老太太在二門接待大爺。老家人來到外麵,將鐵大爺引進,一看後麵還有一位老者,老家人再要回稟也來不及了,遂將二老接進。鐵老太太在中門等候,見了自己大哥,道了個萬福。鐵天勝說道:“自己一家子人,何必多禮?”鐵天勝又說道:“這是蕭三哥。”鐵老太太早就見過,知道是自己丈夫的盟兄,急忙道了萬福,蕭三俠還禮。鐵天勝問道:“鐵飛龍呢?”鐵老太太說道:“到花家村請他大舅去了。”鐵天勝一聽,叫道:“家人別卸鞍,我們就走。他們一群小孩焉能辦事?”鐵天勝頭也沒回,出了裏院。由老家人手內將兩匹馬接過來,將銀蟹蓋遞與蕭三俠,二人出了大門,遂上馬奔花家村而來。正走中途,就聽樹林子裏喊:“你是我舅舅,我比你身兒還大呢。”鐵天勝一聽是自己兒子的口音,向樹林中一看,爺兒倆動上手啦。鐵天勝一聲喊喝:“孺子敢與你大舅動手。”鐵飛龍急忙跳出圈子外,口中說道:“我大舅非要跟我動手不可。”鐵天勝並不與鐵飛龍說話,叫道:“羅賢弟,快走快走,盜印去,沒有工夫說閑話。”羅文說道:“大哥什麼事?”鐵天勝說道:“九龍山的賊把忠良爺的印盜去擲在十海島海眼裏啦,非你盜印不行!你到那兒把印弄出來就完啦。勝三哥現在就為這件事為難呢,聽明白了沒有?快走吧。”羅文說道:“勝三哥、孟二哥、蕭三哥是我死去的姊丈的盟兄,您與我是至親,高親貴友,前來求我,我應當萬死不辭;然而有一件,老恩兄您知道小弟的本事是與白老寨主所學,白老寨主是我授業師,又是我的義父。九龍山的寨主,多與我是盟兄弟,老哥哥您要我的頭當時割去,九龍山盜印,小弟實在不能從命。老哥哥您另請高明,忘恩負義之事,小弟實不敢為。我若真去盜印,白老寨主不用說別的,就說羅文你真有本事,真能進九龍山盜印,我那時怎能活著?”鐵天勝說道:“我臨來的時候,跟我勝三爺說過了,你家裏著了火,都得先盜印去,你不去盜印,我怎麼回去?”羅文說道:“鏢行有六位先來的,您是後來的,您可推辭。”鐵天勝說道:“白玉祥與你是什麼師徒?白玉樣是賊!”羅文聞聽心中不悅,口中說道:“好漢不言出身低,我義父是明末的武狀元,鏢行哪位是下過考場的?”鐵天勝聞聽,遂叫道:“羅老二你還不服嗎?你要不去,你得說出一個道來。”鐵飛龍一旁說道:“爸爸,他說啦,誰要兜他一個筋鬥,當時他就去。”鐵天勝說道:“既然有這個話,我先摔他一個筋鬥。”語畢,甩大氅,挽袖子。蕭三俠遂叫道:“鐵賢弟不可!”鐵天勝說道:“蕭三哥,你要勸我,我可就撞死!”蕭三俠知道鐵天勝的脾氣,遂向羅文說道:“羅隱士多要海涵。”羅文答道:“無妨,請放寬心。”鐵天勝與羅文揮拳動手。羅文說道:“我讓您三招。”鐵天勝說道:“你願意那麼辦。”二人打在了一處,蕭三俠、黃三太等觀看。鐵爺的能為較比他兒子可差的太多啦,要按功夫說,兩個照麵鐵爺就得躺下,羅文不真打他,竟用花招晃他。羅爺怕打了鐵爺,自己的姐姐不饒,隻見鐵爺累得熱汗直流。正在此時,南麵一陣喧嘩,老家人跑得喘籲籲的,叫道:“主人,了不得啦,姑太太來啦!”列位,老二花頭鐵天勝最怕弟婦,皆因為平常被弟婦尊敬的。鐵天勝一聽,跳出圈子外,叫道:“飛龍拿我的衣服來。”鐵飛龍把衣服遞給鐵爺,鐵天勝穿好了衣服,站在那裏用手撚胡子。羅文一看姑奶奶到啦,也垂手站立。鐵老太太坐著一張太師椅子,四個人搭著,鐵老太太是披頭散發,左手拿著一把剪子,右手拿著一把菜刀。羅文一看姐姐這宗光景,嚇得魂不附體,趕緊過去跪在太師椅旁,叫道:“姐姐為何生氣?”鐵老太太說道:“羅文啊,你的武學成啦?敢跟老哥哥動手啦!”鐵天勝說道:“弟婦您別生氣,我也是沒有法子,非要動手不可。弟婦您別氣著,您一來就完啦,他也沒打著我,我也沒打著他,我看您的麵上不能傷他。”蕭三爺等都在一旁笑啦。羅文說道:“姐姐您知道我的武學是與白老寨主學的。”鐵老太太說道:“羅文你是腐儒哇!”鐵老太太說到這裏回頭一看,莊上看熱鬧的人圍著好幾層。鐵老太太說至此,往下又不說啦。蕭銀龍將楊香五、金頭虎二人叫到近前,附耳說道如此如此。楊香五抽出匕首刀,照定賈明頭上就是兩刀,賈明奪過黃三太的單刀,口中喊道:“我也瘋啦,今天我見人就宰。”看熱鬧的一聽,嚇得都紛紛四散。
鐵老太太暗讚真有聰明伶俐之人。一見看熱鬧之人走去,遂叫道:“兄弟是你與白老寨主近,還是白老太太與白老寨主近呢?”羅文答道:“夫妻近。”鐵老太太又問道:“白老寨主與白俊比你近不近呢?”羅文答道:“親父子近。”鐵老太太又問道:“白老太太將姑娘許與鏢行之人所為何事,你知道嗎?”羅文答道,“兄弟實在不知此事。”鐵老太太複又說道:“黃金印擲在九龍山十海島內,白家的大罪彌天。你要是能盜出印來,並不是單救忠良與勝三哥,你還救白家一門呢。你先見了勝三哥,就說盜出印來不準叫白家打官司,你勝三哥是舍命交友的人,必然允諾。那麼一來,你是一舉三成,況且你會的本事,雖然不欲取功名富貴,你豈不聞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這回事你要辦好了,孝義聲名兼而有之。”羅文聽到這裏,以頭觸地說道:“小弟遵命!不是姐姐教弟,幾乎誤了大事,小弟遵命辦理,姐姐請回家去吧。”鐵老太太將刀剪俱都擲在就地。羅文說道:“姻兄,三觀廟老方丈與弟至厚,您與大家就在三觀廟內寄宿一夜吧,明天咱們都到菊花村。”鐵老太太說道:“羅文你要暗中一走,姐姐便懸梁一死。”羅文說道:“姐姐放心,兄弟決不失信。”羅老太太對蕭三俠與鐵天勝道了個萬福說道:“二位哥哥別生氣,吾兄弟他年輕。”鐵天勝說道:“您去吧,自家人何必客氣呢?”鐵老太太坐著太師椅子回羅家林去了。鐵天勝說道:“我叫你去你不去,非得找這個不可,這時你也去啦?”羅文說道:“大哥您有理,我沒有理,咱們回三觀廟去吧。”眾人奔三關廟而來,走至三關廟四座石碣跟前,羅爺真是藝高則狂,年輕性傲,走到石碣前說道:“在下說過,鏢行要有人能服了我羅文,我姓羅的情願前去盜印。如今並不是鏢行的人服了我羅文,乃是親朋的麵子,羅文不得已應允盜印。究竟羅文心中不服,現在這兒有石碣,咱們大家取個笑,在下外號人稱鐵掌賽昆侖,今天我將這座石碣以掌斷之,以博大家一笑。”語畢,運動了金砂掌、銀砂掌、鐵砂掌,丹田一粒混元氣,伸掌在碣角上打去,就聽克喳一聲響亮,碣石的犄角落下來有一尺長的一塊三角形式石頭。蕭三俠、鐵天勝、黃三太、蕭銀龍等都暗暗喝彩。羅文說道:“鐵飛龍你也有橫練的功夫,你能掌打石碣嗎?你們鏢行的人要能掌打石碣,我前去盜印,心服口服。”鐵飛龍說道:“我辦不了。”羅文又一看金頭虎頭上有白圈圈,知道金頭虎有金鍾罩,有十三道橫練的功夫,叫道:“賈鏢頭能掌打石碣嗎?”賈明說道:“不用說掌開石碣,就是使油錘還不定砸得開呢!”羅爺哈哈大笑,口中說道:“不是羅某說句大言,大概有我這功夫的很少。”大眾麵麵相覷,俱都無語,忽然間由山上縱下一人,好似一個團兒,口中說道:“隱士高明,老朽拜見。”此時天光將黑,羅爺一看此人是個小矮子,大腦袋,站在羅爺麵前。蕭三俠叫楊香五晃著火折子,蕭三俠急速過來給引見,遂說道:“羅隱士,我與你們二位介紹介紹,這是我勝三哥的大師兄,複姓夏侯,雙名商元,人稱鎮三山撼五嶽大頭鬼王鬼見愁,水麵有一個別號叫趕浪無絲。”又叫道:“師兄,這就是羅隱士,鐵掌賽昆侖。二位多親多近。”大腦袋問道:“隱士高壽?”羅爺答道:“還小得很,現年二十七歲。”老劍客說道:“羅隱士,咱們兩人是同庚,你二十七歲,我八十七歲。我們前來聘請高賢,救忠臣、救義士,按說不能獻絕藝。羅隱士你打的是第一塊石碣,我打第三塊石碣。”說著話,走到石碣近前說道:“這塊碣是花家村眾紳商立的。”羅文一聽就是一怔,天已昏然,夏侯劍客何以知此碑是花家村紳商立的呢?原來老劍客是童子功夜行眼,羅文焉能知道呢?老劍客走到石碣跟前一看,這塊石碣上正中間適有幹紋,老劍客說道:“羅隱士你砸的是犄角,我不能與你砸的一樣,我一掌由石碣當中斷開,羅隱士你若再去九龍山盜印,您當然服氣了。”羅文說道:“老劍客果然由石碣當中砸斷,在下羅文情願盜印,別說是九龍山十海島,就是刀山,羅文也鑽。”老劍客運用一粒混元氣,金砂掌、銀砂掌、擊石法,連砍帶砸的功夫,就聽卟咚一聲,石碣由當中而斷。羅文說道:“老劍客,我佩服您!果然名不虛傳。前者聽我師弟言講老劍客在蕭金台力舉石香鼎,膂力過人,在下恨不得一見高明,今日不期而遇,羅文實是三生有幸!赴九龍山盜印,羅文萬死不辭!眾位遠路而來,辛苦之甚,今日天已不早了,咱們就借居三觀廟吧。三觀廟的老僧與在下是莫逆之交,按說我應當將眾位請到家中,皆因為事關秘密,倘被九龍山探了去,又要別生枝節了。”老劍客夏侯商元說道:“隱士之言甚是。”羅爺在前引路,眾人後麵跟隨。進了山門,往禪堂而來,羅爺一聲狂笑,口稱老劍客:“鏢行之中能服羅文者,我想就是老劍客一人而已,大概沒有第二人了。”
第二日清晨,蕭三俠與羅文俱都奔羅家林,鐵老太太一看羅文回家,甚為喜悅,遂叫道:“兄弟盜印,何時起身?”羅文說道:“小弟今日就要起身,特來辭別姐姐。今天我跟姐姐說一句實話,小弟平日練水性,並不能入海泉。那海泉上下翻騰,誰也進不去。德行水性過人的,不知有多少,俱都不能下海泉。小弟去了,若盜不出黃金印來,還有何麵目見天下的英雄?此去是凶多吉少。念姐姐自三歲撫養小弟,教小弟成人,今者奉姐姐之命,朋友之托,死何足惜。”語畢,跪倒身形與姐姐磕頭說道:“小弟若一去不回,這就是報答姐姐的養育之恩了。”鐵老太大聽到此處,不由的潸然淚下。叫道:“兄弟,你雖然是冒險,為救忠臣義士,天必保佑汝成功。事已至此,悔亦無及,賢弟你多謹慎些吧!”羅文說道:“謹遵姐姐之令。”
卻說菊花村上又起了風波,九龍山十海島眾人破石撞門,救出三老五少。韓秀不能隱匿,當時將此事報告了白玉祥。老寨主一怒,叫石匠運石頭,趁著石灰未冷,將石門砌死,砌完了石洞,眾人都歸聚義廳內,白老寨主叫廚房擺了酒席,大眾吃午飯。白爺說道:“真是邪不侵正,斷去了這條道路,豈非天意?”酒至三盅,踩盤子的嘍卒回來報告:“勝英寄居在菊花村王宅,多者不過百餘人。”白爺說道:“我九龍山猶如鐵壁鋼城,鏢行之人願來就來,願走就走。頭次勝英他們三人進九龍山被獲,下在水牢之中,人家將印盜去,白某落一個言而無信。印是假的,我失信於他人,反叫人家鏢行人刀劈方成,斷去林士佩的雙足。二次又探九龍山,來了幾個年青保鏢的,身在九龍山如魚落於千層網,鳥入銅鐵籠,然後又困在石洞之中。三次是石俊山、孔華陽,又有一陀頭僧人南俠王靈,內中定有隱情。南俠王靈兄與我是生死之交,他又不是陀頭和尚,再說南俠也不能損壞我的石門,想必是鏢行的計策?咱九龍山的英雄約有四五百位,嘍卒也有萬人。菊花村離東河坡四五裏地,就沒有人探一探是我王靈盟兄不是?”聚義廳前有一家英雄站起身形,叫道:“老寨主為何長他人的威風,滅自己的銳氣?小侄男不但要探菊花村,還要將三俠或明清八義他們的人頭捎一兩顆來。”白老寨主一看不是別人,乃是張玉龍,遂說道:“我派人是探王靈的消息,並不是叫人行刺。怕你的藝業敵不住三俠,聚義廳前不可戲言。你去菊花村探探是吾盟兄王靈不是?千萬不可行刺。晚晌預備小船一隻,十二道鋼鐵閘不開,用千斤秤係下小船,人也用千斤秤墜下去。此時天氣尚早,你歇息去吧。”張玉龍遂出了聚義廳,歸內寨。
張玉龍乃是白玉祥的盟侄。玉龍回歸內寨見了杜氏娘子,此女即杜老鏢頭之長女,全身的武學,美而且賢。今天一見自己丈夫酒氣噴人,遂說道:“寨主,這兩天九龍山亂事甚多,你看你喝得這樣子?”張玉龍說道:“娘子,白老伯父乃是堂堂男子,無故長他們鏢行人的威風,我在聚義廳說明,今夜晚間前去探菊花村,看看陀頭和尚果然是王老伯父不是?將此事探明,我還要捎他們兩顆首級來。”杜氏娘子笑道:“外麵山風甚大,不怕風吹了你的舌頭。明清八義的三俠,天下名揚,俱各有驚人的絕藝,你我夫妻時常比賽武學,你輸與我之時甚多,你豈是俠客的對手?你跟俠客何仇之有呢?”張玉龍說道:“你常常看見我背後那道痕跡,那是前三年我在蓮花湖為寨主之時,因蕭三台群英會之事,賈矮子給了我一劍,幾乎要了我的性命。”杜氏娘子說道:“最近者父子,最恩愛者夫婦。我不能不提醒你,你身有重罪,你尚且不知?”玉龍說道:“我何罪之有?”杜氏娘子說道:“你與林士佩撐船,林士佩將印擲在九龍山十海島內,將來事犯當官,林士佩雙足皆斷,怎能將印擲在海眼之內?必然得把你供出來,你這一給他撐船,罪行可就大啦!”
原來,當時林士佩跪在船上,將印用綢子包好,叫張玉龍撐船,自向海眼擲印。張玉龍將此事都告知杜氏娘子,故此杜氏娘子今天解勸丈夫。張玉龍聞聽妻子所說之話甚有道理,低頭不語。杜氏娘子又說道:“我與你出一個計策,你借身換影,早早出離九龍山。你今天探菊花村,我與你同去,咱們夫妻同歸杜家莊,我天倫保鏢半世,頗有積蓄。你我夫妻在杜家莊一忍,我天倫死去,你也應扛幡架靈,久後你若見了白老伯父,你就說菊花村舉事不成,無臉麵回九龍山。你看九龍山的英雄滴汗如雨,哈氣如雲,有你也不多,無你也不少,此時寨主你脫離了一場彌天的官司。那時節再棄暗投明,可以無憂無慮。”張玉龍當時說道:“你這婦人大不賢了。你這幾天說話總是山大王無有下場,你既看不起大王,你那時應當與你天倫說不嫁山大王,誰叫你嫁於我呢?白老寨主是我義父,待我恩高義重。再說白老寨主與我天倫又是八拜結交,焉能背之?我意已決,今夜晚間探菊花村,活著是九龍山的人,死了是九龍山的鬼。”杜氏娘子一想,勸不了自己丈夫,也就不再勸了,遂說道:“我們婦道人家是隨夫賤隨夫貴。今夜你一人前往,為妻我放心不下,我願與你同去,為你指臂之助。你看如何?況且此時天氣尚早,你我夫妻再喝幾盅酒,你再休息休息。”內寨有婆子做飯,杜氏娘子幫助做了幾樣好菜。張玉龍本是下坡酒,帶著醉又喝起來,杜氏娘子成心不喝,把張玉龍灌了個酩酊大醉。杜氏娘子將他安置在床上,張玉龍醉醺醺地睡去。杜氏娘子打開立櫃,撿細軟物件包了一個小包袱,金銀包了一個小包袱,耗到掌燈之時。杜氏叫道:“寨主醒來。”張玉龍翻身爬起來,問道:“什麼時候了?”杜氏說道:“現已掌燈之時。”張玉龍說道:“晚了晚了。”杜氏說道:“才掌燈,焉能晚了呢?”此時杜氏娘子已然紮綁停當,汗巾紮腰,將分量重的包袱自己背著,輕的給張玉龍背著。張玉龍問道:“帶包袱何用?”杜氏說道:“老娘們出門你不曉得,必須帶著鞋鞋腳腳的。”張玉龍在前,杜氏娘子在後。杜氏娘子問道:“在什麼地方上船?”張玉龍說道:“武鬆崖下早預備了小船,崖上還有嘍卒等候咱們。”
在聚義廳上老寨主告訴張玉龍不叫由鋼鐵閘走,並未明說是武鬆崖。天剛黑的時候,老寨主便打發幾名嘍卒,到武鬆崖墜下小船去等候張玉龍。張玉龍往這邊走著,嘍卒一看是兩個人,走到切近,有認識張玉龍的妻子的,一看是杜氏娘子,也不敢多問,遂用藤筐將張玉龍夫婦墜將下去。夫妻二人到了船上,杜氏便與張玉龍鋪好了一個氈墊子,玉龍躺在船上睡去。武鬆崖距東河坡二十多裏呢,走至半路張玉龍醒了,他口中幹渴,便與杜氏討水。杜氏遂用盅與玉龍舀了碗江中的涼水,又解渴又解酒力。張玉龍喝下幾碗涼水去,躺下再睡。船到了東岸,杜氏喚醒張玉龍。夫妻二人各背著小包袱,下了小船往東去。走了有二裏之遙,前麵有一片大鬆林,杜氏叫道:“夫君,咱們休息吧。”玉龍說道:“好。”夫妻二人遂進了樹林子休息,杖氏問道:“此處離菊花村尚有多遠?”張玉龍說道:“這兒離著菊花村有二裏多路。”夫妻二人俱都坐著小包袱,杜氏說道:“我跟你幹什麼去?”張玉龍說道:“行刺去呀。”杜氏說道:“夫君此言差矣!哪有少婦行刺的道理?你還不改邪歸正,脫離大罪?咱們回到杜家莊享福去吧。這兩個小包袱就是咱們當寨主所分的金銀細軟,一點兒沒損失。”張玉龍聞聽,大怒說道:“下賤的東西!你離間我們義父子的感情,我是生死無二誌。非報答老寨主知遇之恩不可!你要不願跟我張玉龍,你回你的杜家莊。我張玉龍是奇男子大丈夫,我要上杜家莊找你,我就不是大丈夫。”杜氏唉了一聲,遂說道:“你要到菊花村行刺不成,你還有臉麵回九龍山嗎?那時節咱夫妻回歸杜家莊,你我夫妻無憂無慮,夫唱婦隨,豈不美哉?何必說絕話呢?咱倆行刺也不能背著包袱前去,你上樹把包袱係在樹上,省得累贅。”張玉龍遂爬上樹去,將兩個小包袱拴在樹上,夫妻二人才奔菊花村。
進了西村口,踩盤的嘍卒早已報告過了。本村首戶財主王宅座北向南,門口有四棵門槐。來到門前,杜氏說道:“朋友借居必在前院,你奔前院,我奔後院。你若舉事不成,我就在後院點起一把火來,他們必然救火,你我夫妻便逃奔樹林聚會。”張玉龍點頭,夫妻二人擰身形上房。杜氏奔內院去了。此時二更多天,張玉龍到了西跨院,看了看清靜無人,由房上又到東跨院,往下一看,北房五間,隱隱有燈光,不明不暗,東西廂房,南客廳,俱無燈燭。張玉龍飄身落在房簷下,一伏腰奔北上房,將明間隔扇紙打了一個月牙小孔,裏麵就是一盞蠟燭,蠟花都結成了蕊啦,足有一寸多長。上房屋中有五七位老者,年青的十數餘人。再看正當中八仙桌北麵,麵南背北,勝爺在那裏打盹呢,晃晃悠悠。西麵神刀將李剛,手托著腮睡著了。東邊一位老者虎抱頭趴伏桌上睡呢,正是入地昆侖邱三爺,還有兩位靠著牆睡的,老少共二十餘人俱都和衣而睡。張玉龍看罷,提腰圍子抽匕首刀,將頭道門閂撥將下來。剛要撥底下的門閂,就覺背後有鋼鋒聲音。好張玉龍,真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能。急忙閃身形,一隻亮銀鏢咯啷一聲,打在隔扇之上。張玉龍借著星鬥一看,南房上縱下一人來,聲音不大,口中說道:“好大膽的賊人!”走至跟前嘩啷一聲,十三節亮銀鞭裹腦纏頭打來。張玉龍用匕首刀一蔽,被十三節鞭把刀磕飛。張玉龍接架相還,二人戰了五七個回合,十三節鞭的鞭法精奇,張玉龍無心戀戰,縱出圈子外,敗到西房下。使鞭的英雄將鞭一擎,站在東麵並不追趕。張玉龍擰身形上了西房,剛穩住腳尖,由後坡來了一道黑影。張玉龍看此人歪帶透風巾,一揚手說:“下去,少爺。”張玉龍躲閃不及,正打在腦門子之上。張玉龍就覺著似火燒的一般,遂流下血來,一仰身由房上栽將下來。張玉龍擲了藤子蛇,離地三四尺一個燕子翻身站住。這道黑影好似風擺荷葉一般,由房上縱下來。此時月光不甚明亮,張玉龍剛要走,被此人一腳踢倒,晃著了火折子一照,說道:“原來是熟人啊。”張玉龍一看是賈七爺,心中已經明白上了當啦。方才挨的是石頭子兒,彼此全認識。張玉龍明知走也走不了,惟有閉目等死。賈七爺說道:“猴兒崽子,前三年我給你留下一個記號,未忍要你的命,你還敢上菊花村鬧鬼來?”說著話,抽出秋風落葉掃,明晃晃耀眼鋥亮,真乃無價之寶!眼看著玉龍要頭屍兩分,就聽賈七爺背後有人痰嗽一聲,雙隔扇已開,叫道:“賈賢弟劍下留情!”勝爺走至近前,晃著火折子一照,說道:“七弟後退,胡景春你將他捆上,我有話問他。”此時老少二十來位,俱都站在勝三爺身後。胡景春過去,解張玉龍的英雄帶,將張玉龍雙手捆好。勝三爺叫黃三太搬出一張椅子來,叫道:“歐陽德李煜,將賊推上來!”歐陽德來到張玉龍麵前罵道:“混賬王八羔子,你也來到這裏鬧鬼?再練十年你也是孫子輩!”勝三爺擺手說道:“不要罵人。”歐陽德李煜將張玉龍推至勝爺麵前。勝三爺說:“朋友,你姓什名誰?我的賓朋你也許認識。”張玉龍說道:“我姓張,名叫張玉龍。”勝三爺問道:“你由哪裏來?”張玉龍答道:“我由九龍山來。”勝三爺問道:“來此何幹?”張玉龍答道:“刺殺你老勝英。”賈七爺說道:“三哥,前三年我將他從背後挑了一道血槽,此人是賊心不改。留他何用?”賈七爺語至此,掌劍要殺張玉龍。張玉龍麵不改色,引頸受戮。勝三爺說道:“七弟且慢!”賈七爺止住了手。勝三爺說道:“張玉龍你儀表不俗,可惜身歸綠林,若是送到當官,決無生路。我要將你放了,你能改邪歸正嗎?”張玉龍冷笑說道:“姓勝的你不必假慈悲,收買人心,我活著是九龍山的人,死了是九龍山的鬼。大丈夫生而何樂,死而何悲。要殺快殺,要放就放!”勝三爺叫道:“香五,將他的綁繩解開,叫他逃命去吧。”張玉龍說道:“勝老者你不傷我,我可走啦。”拾起藤子蛇,擰身形上房。賈七爺揠劍要在後麵跟隨,勝三爺說道:“賈賢弟欲待何為?”賈七爺說道:“我怕染汙了王宅的宅院,到外麵殺他去。讓他走出去一裏地,我也能追上將他殺死。”勝三爺說道:“賢弟不可!不論是誰,咱們老少全都算上,誰也不準殺他。我跟下他去,我有要言問他。”勝三爺剛要上房,後麵婆子一陣大亂。來了一個婆子,叫道:“勝老管家的,內宅有一個女賊在廂房放火,正是於家二位姑娘的值夜,於家姑娘先動的手,我們少奶奶與袁小姐俱都驚醒了,現在後院內與女賊動手呢。”勝三爺說道:“眾位千萬別亂,於賢弟與屠大哥同我前去。”站在月亮門往裏觀看,婆子丫鬟打著燈籠。三位姑娘一位少婦,圍著一個少婦,是四個打一個。金鳳手使一對雞爪鐮,銀鳳也是一對雞爪鐮,袁紅玉手使一口柳葉刀。本家少奶奶也是一口柳葉刀。這個少婦手使的也是柳葉刀。五個人的家夥,帶著風聲嗖嗖直響。
您道,二位姑娘是怎麼來由呢?皆因為在孟家寨銀鳳吐血,紅玉受了毒藥箭。正在危急之時,幸虧蠻子在勝宅偷了道爺兩粒百草轉陽丹,故此救了二位姑娘。不論什麼病,服下百草轉陽丹,十八天就能複原。二位姑娘病好了之後,遂商議回江蘇打聽眾位老人家的事情。姑娘都夠了歲數啦,在勝宅之時紅玉與銀鳳為的是借房子就親。茂隆與銀龍趁著勝奎娶媳婦,也打算辦喜事。因為淫賊鏢打屠小姐,火焚勝宅,遂把此事耽擱了。姑娘們又請二俠孟凱歸孟家寨,也為的是婚姻事。不想好事多磨,姑娘們又受了一回傷。小弟兄們又有杭州之行,到現在是九月中旬,火燒孟家寨、是七且間的事。事隔兩月、茂隆與銀龍不知下落。二位姑娘不言而喻,都是一樣心思。互相商議,要到江蘇探視眾位老人家的下落。明著是探望老人家,暗著卻都是不放心自己的未婚丈夫。姐兒倆議好此事,遂通知了孟氏老太太。孟氏老太太也不能攔阻,於是打發一個年老的婆子,一個年老的管家,同三位姑娘由孟家寨起身,徑奔江蘇省。到十三省總鏢局子打聽眾位老人家的下落,才知道都在菊花村王宅呢。因此三位姑娘又到菊花村,在菊花村王宅住了兩三天的工夫。今天偏偏又趕上姐兒三位與王家小奶奶正圍戰杜氏娘子。勝三爺叫道:“眾位姑娘別傷他的性命。”要沒有勝老英雄的這句話,今天杜氏娘子休想活命。慢說是四女戰杜氏娘子,就是一個人也足可與杜氏娘子戰幾十個回合的。四女因為有勝爺之命,故雞爪鐮將柳葉刀捋住,杜氏娘子正抽刀的時候,銀鳳一抖飛爪將杜氏娘子肩頭抓住,杜氏娘子擲了柳葉刀躺在塵埃。銀鳳過來就勢用飛爪的絨繩,將杜氏娘子倒捆了二臂,又要捆杜氏娘子的腿,勝三爺說道:“姑娘不必捆她的腿啦,將她推過來吧。”此時杜氏娘子青絲散亂,狼狽之極。推到勝爺的麵前,有女仆搬過一條板凳來,放在月亮門之內,勝三爺在當中落座。上垂首是屠大爺,下垂首是於豐恒,三小站在三老的背後。金鳳、銀鳳二人攙著杜氏娘子站立在勝三爺的麵前,婆子打著燈籠照著。銀鳳說道:“小老婆,你也敢到這裏放火?快跪下吧!”勝三爺擺手叫道:“別難為姑娘。”杜氏娘子低頭不語。勝爺撚銀髯一看,杜氏娘子不像下流之女,遂說道:“大娘子,我勝英與大娘子素不相識,又無仇無恨,你為何來到我的朋友家裏放火呢?”杜氏娘子說道:“你就是十三省總鏢頭勝老達官嗎?”勝三爺答道:“不錯,正是老夫勝英。”杜氏娘子說道:“勝老達官你不必多問啦,良善之家的娘子還能黑夜給人家放火嗎?殺剮任之,速求一死。”勝三爺是何等人物,一看這個婦人,早知是好人家之女,其中必有隱情。勝三爺說道:“大娘子,我在前院拿住行刺的張玉龍,他本是男子,我都不能加害,何況拿住你這女子反倒殺害呢?”杜氏娘子問道:“您是將前院行刺的放了嗎?”勝三爺說道:“大娘子,勝英不說妄言。”杜氏說道:“前院行刺的那是我的夫君,你將他放了,我速求一死。”好一個節烈的杜氏娘子,始終不提娘家姓字,她要一提是金叉飛刀將杜雲杜子明的女兒,焉能捆著呢?那杜雲杜老鏢頭,乃是勝三爺聯盟的兄弟,無奈杜氏決不言娘家姓氏。勝三爺說道:“前麵那人我既放了,豈能不放你呢?我若將你殺了,使你夫婦半途分離,我於心何忍?你與你丈夫既然同來,必有聚會之處。”勝三爺語至此,叫道:“姑娘將杜氏娘子放了。”銀鳳那是多伶俐的人,當時口稱:“原來是張大嫂子,小妹不知,多有得罪。”銀鳳是蓮花湖的人,張玉龍在蓮花湖當過水八寨的寨主。銀鳳知道,每至年節各寨的寨主都與於豐恒拜年去。銀鳳也看見過張玉龍,故此銀鳳今天才送假人情啦。杜氏娘子說道:“小姐不要這麼稱呼,我是賊妻,你是金枝玉葉。”銀鳳給杜氏解開了綁繩說道:“嫂子你有所不知,我的天倫就是這位老頭。他老人家在蓮花湖當過老寨主。你別提賊字,張玉龍在蓮花湖當過水八寨寨主,咱們都是一家人。”杜氏這才明白。勝三爺說道:“娘子你去吧。”杜氏娘子跪倒身形,口稱:“老恩公,你這樣放我,我不能自己走,你賞給我一個臉麵,打發人將我送到村外樹林子,我還要勸我丈夫改邪歸正。勝老恩公實告訴你吧,我的丈夫還有用處,要論能為他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皆因為忠良爺的黃金印,被林士佩擲在海島之中,林士佩的雙足已斷,焉能是他自己辦的事呢?擲印的時候,是我丈夫撐的船,將船撐到十海島。林士佩跪在船上,印用紅綢子包裹,他跪在船上將印拾起來往海眼裏擲的。我丈夫沒有別的用處,若有人下海眼去撈印,我丈夫能知道印落在哪個海眼之中。要不然縱有能人盜印,是十個海眼,他焉知落在哪一個海眼內?豈不是白費工夫嗎?若能勸降了我的丈夫,他能引到擲印的所在。還有一件大事,我丈夫也能辦得到。有一位能人可以下海泉,此人與我丈夫是磕頭弟兄,他能請此人出世幫著勝老恩公完案。那時節望求勝老恩公恩施格外,救我丈夫不死。賤妾雖死亦感勝老恩公大德矣!”語畢,潸然淚下。勝爺說道:“真是賢德的婦人。姑娘快攙起娘子講話。”銀鳳將杜氏娘子攙起來。杜氏娘子說道:“勝老恩公你預備一輛車,派人將我送到村外樹林,我還要借一身衣服,這樣實在不雅。”銀鳳說道:“張大嫂子跟我換衣服去吧。”勝三爺派人備一輛轎車,杜氏娘子整理完了發髻,換好了衣服,銀鳳與金鳳姐倆陪著出了王宅。上了轎車,杜氏坐在裏麵,金鳳與銀鳳跨著車轅。此時有三更多天,直奔樹林子而來。勝三爺自尾於車後,前麵是老家人打著燈籠。
單說張玉龍被放,他是鹿伏鶴行跑到了樹林之內,在樹林中左等杜氏也不來,右等杜氏也不來。工夫一大,張玉龍坐在樹林中,不由的胡思亂想。心中暗想:我妻這幾天在九龍山神氣不好,我不該叫她同我前來行刺,這叫酒後無德。我要不喝酒,決不能叫自己的妻子出頭露麵,此事大錯了。想至此處,又一反想,暗說不對不對,這個賤人不能回來啦,我別傻等著了。這幾天她在山內,口口聲聲綠林道無有下場,綠林道不得好結果,叫我同她歸杜家莊享福,夫唱婦隨。她哪是一片好心,明明咒詛於我,為的是叫我同她出山,她是另有用意。這幾天鏢行人年青的常到山裏去,我見鏢行之人俊品人物不少。這兩天鏢行有人在內寨與這賤婢有什麼事也未可知?唉!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我走吧,別傻等著了。張玉龍剛要起身,就見有一個燈籠奔樹林而來,後麵是雙套轎車。張玉龍複站在裏麵觀看究竟,比及來到樹林切近,勝三爺繞到車前,張玉龍出樹林子一探頭,複又回去。勝三爺說道:“張玉龍你不必躲避,我與你送妻子來了。”張玉龍一聽太不像話啦,遂說道:“為何你與我送妻子來呢?”此時車已站住,金鳳、銀鳳下了車,張玉龍一看,認識是於老寨主之女,緊跟著自己妻子由車中出來。張玉龍一看,自己妻子換了衣服了,這個氣兒可就大啦。再往頭上一看,杜氏的頭也改了樣了,變成了一個發髻啦,張玉龍抹身往林中便走。杜氏說道:“夫君你還不止住腳步?為妻有良言相勸。你不要多疑,待我說與你聽。”張玉龍氣昂昂地說道:“你別裏勾外連,有話快說!”杜氏說道:“夫君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在前院被獲遭擒,我在後院放火,被於家姐妹將我也捉住了。勝老恩公將我恩放,並叫於家姐妹陪著我出王宅。勝老恩公在前院放了你,在後院放的我,可不是為妻我自誇,並不是為妻我貪生怕死,求饒惜命。於家姐妹將我捉住之時,當時我就請求將我殺死。皆因為妻自知與夫君你往後沒有什麼好收緣,情願一死以了一生。無奈勝老恩公非放我不可,為妻我才要求於家姐妹與勝老恩公,與為妻換衣服,到後院攏發挽髻。勝老恩公待你我夫妻是天高地厚之德。我勸夫君你萬不可執迷不悟,助紂為虐。為妻自幼除習女紅之外,略讀詩書,從未見有綠林道有得好結果的。你還不就此降順了勝老恩公,幫助找印,將來你我夫妻白頭到老,享人間真正的幸福。”張玉龍未等杜氏將話說完,厲聲說道:“賤人、你這幾日在山裏,口口聲聲綠林道無有下場,臭賊該殺。我是臭賊!誰叫你跟的我?現在你不願與張玉龍為夫婦,也不為晚,你看著誰好,你就跟誰去!姓張的決不能找你!”杜氏說道:“夫君我並不是為我自己有了私心,我為的是丈夫你一世榮華。你要是奇男子大丈夫,趕緊說出你的朋友名姓,請出人家來幫著得印,好贖你的大罪。不要執迷不悟了!你我夫妻恩愛三載,你從此改邪歸正,可以顯耀門庭。女子是牆上的泥皮,揭了一層又一層。”張玉龍說道:“好賤人,你說你沒有私心,有什麼憑據?你上了勝英的當了。咱們倆從此各自奔前程吧!”杜氏夫人說道:“為妻有確切憑據,你來看。”一提裙子由腰間提出犀牛皮軟皮殼,抽出了匕首刀橫於粉頸。銀鳳伸手拉住杜氏的手腕,叫道:“嫂嫂不可。”杜氏將匕首刀換於左手。金鳳、銀鳳在杜氏右邊,勝三爺在杜氏左邊,杜氏刀交左手,勝三爺過去一伸手,自己一反想,我勝英是什麼身份?焉能捋婦女的手腕,豈不失去了人格!思想至此,剛要叫姑娘快拉娘子,一句話尚未出口,就在一怔神之際,匕首刀已抹入粉頸,當時血流如注。杜氏娘子翻身倒於就地,立時殞命。金鳳、銀鳳傻呆呆的發怔,張玉龍不知所措。勝三爺叫道:“玉龍你太欺我勝英軟弱了,你不知我的苦心。你是擠得啞巴說了話了!你天倫金麵韋馱張旺,被法蘭打得口吐鮮血,死於杭州擂台之上。你蔣五叔打了法蘭與你天倫報仇,璧和僧又打了你五叔,你天倫當時昏絕過去。搭到賀宅,你天倫才緩醒過來,隻有呼吸之氣,將我叫到榻前,囑咐我以後見了你的時候,把你提出苦海。我因受過你天倫的重托,你行刺我不殺你,我打算跟下你來,欲問你當初投九龍山的隱情?不想你妻又在後院放火,我又將你妻送來。如今你逼死了賢德之婦,硬說你妻有了私心,你夠人格嗎?現在你受法蘭驅使。”張玉龍聽到此處,口中說道:“勝老伯父您有話為什麼不早說呢?”勝三爺說道:“你夫妻一見麵就口角相爭,叫我何以答言?”張玉龍回頭看看杜氏,放聲痛哭。跪在勝三爺的麵前認罪服說。勝三爺說道:“賢侄不要傷情,有話站起來講。”張玉龍站起身形說道:“勝三伯父,我不是哭她之死,悔我辜負她待我那一片好意。”勝三爺說道:“我必將這件事稟明了欽差大人,不能叫你賢妻白死。”勝三爺又叫二位姑娘:“你們姐倆坐車仍回菊花村告訴你的天倫,叫他給張氏拉一個壽木來。再派十位八位人來,來兩個女仆,先將杜氏成殮起來,暫歸菊花村停靈。”張玉龍說道:“劣侄沾了不孝不義之名,在我天倫麵前少孝道,逼死我內人。劣侄我實罪該萬死!”勝三爺說道:“上天許人改過自新,你從此改邪歸正。多孝順你天倫尚不為遲,自能逢凶化吉。”張玉龍與勝爺說著話,就見由菊花村來了三十餘位男的,車上坐著是女仆,四個人搭著壽木,還有紙張。丫頭婆子把杜氏成殮起來。勝三爺率領鏢行老少英雄二十餘位,拜奠張氏,然後勝三爺叫將棺材抬至菊花村。張玉龍說道:“且慢,樹上還有兩個包裹呢,您叫人上樹去取將下來,此物我也不要,留與張氏發喪之用。”勝三爺叫人上樹取下包裹來,當著眾人之麵打開,裏麵俱都是金銀衣物等,約值五七百兩銀子。眾人看完了仍然包好,放在張氏的棺材上,抬回菊花村。進了王宅,將靈柩停在前院,眾人進了上房,吃茶談話。張玉龍換了衣服,與小弟兄們非常的親近。然後擺上酒席,酒至半酣,勝三爺唉聲歎氣。張玉龍說道:“勝老伯父,此印小侄知道下落,並有我拜兄隱士羅文能下海泉。此人現在六合縣羅家林居住,聘請此人必能盜印。我知道落在哪一個泉內,您要請不來此人,我給他跪下請他,必叫他前來幫助盜印。”眾人聞聽張玉龍之言,撫掌而笑,說道:“罷了,真是至誠的英雄。隱士羅文已有人請去了,今天去了兩天啦,大概明天必有信息。”張玉龍說道:“還有一事,勝三大爺您必知我父現在哪裏?我要見我父親一麵。”勝三爺說道:“此是易事。你父現在我的鏢局子養病呢,大概已經好了。誰同他前去?”一粒灑金錢胡景春說道:“弟子願往。”於是星夜同著張玉龍奔十三省總鏢局而去。
來到鏢局子,天光已亮。胡景春將張玉龍領到後院上房屋中見了張旺。張旺尚在病榻,張玉龍看見天倫,放聲痛哭。張旺坐起身形問道:“汝因何至此?”張玉龍哭稟他的天倫,將白玉祥怎給他娶妻,直說至杜氏樹林勸夫,自刎而亡。張旺含淚道:“小冤家,你將賢德的兒媳逼死,如今你可醒悟了?”張玉龍說道:“孩兒後悔已遲。”張旺說道:“皆因為你在家我便出外,你在外我又回家,勝三爺前二十餘年救過為父之命,我卻未曾跟人提過。”張玉龍說道:“孩兒必報答我勝三大爺之恩,同我盟兄隱士羅文,去海泉盜印。”張旺說道:“吾兒附耳過來。”張玉龍低頭立在他父麵前,張旺說道:“你白老伯父性情剛暴,又是武狀元出身,他必與你勝三大爺有一場血戰。你三大爺在場麵上可不讓人,兩下裏要僵了火,動手的時候,人物對了人物,必然是摘解不開。勝三大爺有鏢行的人,你白大爺九龍山人多勢重,打得必然是攪海翻江,我有苦肉絕計。話可不許傳六耳,你可不許告訴別人。羅隱士來了,你去幫著盜印去。盜印出來你就算是我的好兒子,你去吧。我的言語,要牢牢謹記。”張玉龍不忍割舍。張旺說道:“你隻要改邪歸正,父子在一處之日甚多。何必學兒女之態?”張玉龍含淚奔前院客廳。此時鏢局子尚未開飯,便隨一粒灑金錢回菊花村。靜等隱士羅文。
話說勝三爺大眾正在談論杭州擂台之事,有人回稟,鐵老鏢頭同隱士羅爺及先去請人的小弟兄們俱都到了村口。家人報告未畢,鐵天勝已走入上房,口稱:“勝三哥,羅文到了。”勝三爺說道:“現在哪裏?”鐵天勝說道:“他們在後頭呢。”勝三爺說道:“眾位仁兄賢弟,這可不能以平常朋友待之,咱們大家趕緊出莊迎接。”眾人個個離席,整理衣襟,勝三爺在前率領眾人,出了王宅奔村口而來。就見一匹白龍駒上端坐著蕭三俠,後麵就是羅爺與眾位小弟兄。蕭三俠先甩鐙下馬,鐵天勝說道:“勝三哥,我給你引見引見,這是咱親戚羅文。”一指勝爺說道:“這就是勝三哥。”眾位英雄觀看驚天動地的英雄,原來是一位俊俏年青的人物。頭上戴青緞子壯帽,身穿青絹綢大氅,青緞色短靠。一巴掌寬青緞子英雄帶,細腰窄背。雙肩抱攏,五官清秀,麵如冠玉,俊美之甚。勝三爺走上前去,提大氅,磕膝蓋點地,口中說道:“隱士光臨,未能遠迎,罪甚罪甚!”羅爺一看勝爺偌大的年紀,這樣的恭敬,趕緊還禮說道:“勝老明公過獎了,在下乃是村莊一農夫,何敢勞動俠劍客?羅文有何德能?老義士如此,使我羅文舉止不安了。”鐵天勝在旁說道:“羅賢弟不過套言。”羅爺又與老少英雄見禮,勝三爺與羅爺連袂進了菊花村。走進王宅大門,進了東跨院,尚有未迎接出來的,進了屋中再與見禮。勝三爺說道:“王大哥,這是隱士羅文。”羅文一看,王靈當時一怔。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您與王老伯父論弟兄,羅文我不敢與他老人家論弟兄,這是我王老伯父。”語畢,羅爺跪倒身形,口稱:“伯父,小侄男羅文與伯父叩頭。”王靈伸手相攙。勝三爺又與眾少年介紹,都稱羅文叔父。到了張玉龍這兒,彼此臉兒一紅。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我們是同盟弟兄,咱們各論各人的輩份吧。”二人也見了禮。羅文向張玉龍問道:“賢弟你何以至此?”張玉龍打了一個唉聲,將夫妻雙行刺,杜氏自刎勸夫的話說了一遍。羅爺說道:“死了沒有?”張玉龍說:“死了。”羅爺聞聽,急得直跺腳,唉了一聲,就地方磚碎了一塊,塌下去有四五寸深。眾人莫不歎羨羅爺之力大絕倫。羅文說道:“杜大哥真是命運不佳。二侄女被山大王搶去,用金釵刺目。大侄女自刎勸夫,雙烈出於一門。金叉飛刀將杜雲杜子明之女雖死不朽矣!”勝爺問道:“羅隱士你說何人?”羅文說道:“杜雲杜子明。”勝三爺說道:“張氏就是子明之女嗎?”羅文說道:“然也。”勝三爺長歎一聲,幾乎淚下,口中說道:“杜老鏢頭真教子有方也。賢德的侄女,始終不肯說出娘家姓氏,恐失了其父的名望。自以為山大王之妻,麵上無光。其實人分三六九等,有賢有愚。山大王與山大王不同,白老寨主出身是武狀元,論品第在你我之上,賢侄女死得實在可惜。伺後餘必報知欽差大人,使賢侄女含笑泉下。”眾人聞聽,莫不歎息。羅文又將杜雲二女兒金釵刺目,青龍山救姑娘之事說了一遍。勝三爺派人預備酒席,工夫不大,將酒席擺好,羅文這才問九龍山中之事。勝三爺遂將十二道鋼鐵閘昨日大開之事說了一番。羅文說道:“我並不是長我義父的威風,九龍山好比天羅地網,我義父拉起鋼鐵閘,撤去把閘的嘍兵,那正是誘敵之意。鏢行不去人便罷,鏢行若要進去,十二道鋼鐵閘往下一落,想要出來勢比登天還難。”勝三爺說道:“此話誠然不假,有閑工夫的時候,我將他們少年探山之事,對羅隱士再為細講。”羅爺說道:“五位賢侄探山之事我也略知大概。哪天晚晌我與玉龍賢弟到九龍山前去探望探望。今天這半天不算,明天後天小弟若不回來,您就另請高賢。小弟我是以死相答。可有一宗,我有三件事,要在勝老明公麵前要求。”勝爺說道:“羅隱士您把話講在當麵,我可應者自無不應。若實有難題呢?咱們大家再從長計議。請問這頭一件?”羅爺說道:“第一件事,我若將印盜得出來,咱們是盆不沾麵,麵不沾盆,公事上別提我羅文一個字兒。”勝三爺說道:“憑隱士之高明,要是求取功名,武狀元猶如探囊取物,這不是勝某當麵誇獎,儀表人材武學,哪一樣兒都稱得起是狀元的資格。您既看功名富貴猶如浮雲,取出印來的時候,公事上絕不提您一字。這個事算不成問題啦。但不知第二件事?”羅爺說道:“我義父的秉性高傲,你們二位難免以武力解決。最後非有九龍山與鏢行一場混戰不可,到那時,殺得血染衣襟,我羅文概不能加入。頭可斷,誌不可移。”勝三爺說道:“在下勝某決不能離間您義父子的感情。請問這第三件事?”羅文說道:“這第三件可得勝老明公您維力,如果破了九龍山之時,必得擔保我義父及義兄弟,不能打官司。”勝三爺說道:“羅隱士,王靈老哥在此。王老哥哥與白玉祥乃是磕頭弟兄,屠大爺與白爺又是兒女親家。別說羅隱士您要求此事,就是不要求,我勝英決不能叫白老寨主去打官司。不但我一人擔保不叫白爺打官司,孟二俠、蕭三俠與我勝英,我們三個人擔全部責任,寧可斷我三人之頭,不能叫白老寨主父子打官司。這三件事勝英敢擔負完全責任。”羅爺說道:“既然把話說明啦,今晚我便起身,有印有羅文,無印亦無羅文了。”勝三爺提起酒壺滿滿斟了三盅,口中說道:“這三盅酒我給羅隱士您助興,但是您為國事的忠良前去盜印,上天必能保佑。亦不可太固執了,亦不可焦躁,茫茫海泉,深不可測,豈是易事呢?探泉時千萬多加慎重。”羅爺說道:“小弟謹記在心。”語畢,端起酒盅一飲而盡。三盅酒是盅盅盡盞盞幹。勝三爺又斟三盅向玉龍說道:“賢侄你飲這三盅,愚伯助你馬到成功。還有一件,你可要多多保重,量力而為,倘有差錯,你有年邁天倫,何人侍奉?再說你那節烈的賢妻為你而死,你從此必要洗心向善。”張玉龍說道:“謹遵三大爺之命,不勞三大爺多囑。”張玉龍連飲了三盅。大眾吃完了飯,談了會兒閑話,天色將晚。張玉龍帶好了兵刃暗器,羅爺也收拾利便,帶好了零碎,二人告辭起身。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您可不要遠送,咱們辦的是事,九龍山踩盤子的甚多,如被探去,大有不便。”說完了話,羅、張二人站起身形往外便走。勝三爺站起身軀,大眾在後跟隨,送到宅的大門,勝爺又說道:“羅隱士與玉龍賢侄,二位務要保重些!”羅爺說道:“不勞掛念。”遂各抱拳而別。羅、張離了王宅,直奔九龍山去了。單言勝爺大眾等,第二日派蕭銀龍、葉乘龍前去打探。前半日去打探,至後半日才回來。報與勝三爺:“九龍山的十二道鋼鐵閘大開,把山的嘍卒一概皆無,九龍山仍不見有何動作。”此時有王宅的家人回稟勝老達官爺,外麵有一穿灰色衣服之人,前來拜訪老達官爺,還要拜見少俠客蕭鏢頭,此人自稱是青龍山的,姓方。”蕭銀龍站起身形說道:“小侄男前日也跟您提過啦,此人是青龍山的大寨主玉麵小白龍方俊仁。此人雖是綠林道,品行甚佳,大有用處。小侄男親眼看見,跟羅爺戰幾十個回合,他兄弟搶去杜宅的姑娘,此人並未在山內,因他兄弟方俊義已死,實有棄暗投明之心,趁此機會不收留等待何時?”勝三爺說道:“很好很好,就此迎接此人便了。”語畢,勝三爺率領三太、銀龍等一幹小弟兄迎接出來,來到大門外,勝三爺恭恭敬敬,剛要與方俊仁敘談,蕭銀龍說道:“有話請裏麵再談吧。”勝三爺遂向裏相讓,將方俊仁讓進上房。玉麵小白龍說道:“勝老明公休要嫌我是綠林中的賊寇,我情願與明公牽馬墜鐙。”語畢,提大氅就要下跪。勝三爺趕緊伸手相攙,口中說道:“豈敢豈敢?方義士願在鏢局子,你我在一處,願意當官差,府縣衙門中,我也可以給你舉薦事作。”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我願跟你老在一處作事,一世之願足矣!您不憎我出身賤薄,我跟您在鏢局子內幫助作一份生意,我從此改邪歸正,棄暗投明。您要有用在下之時,馬上步下短打長拳水麵之事,在下不敢說有本事,我必能盡其愚力。”勝三爺說道:“就是如此。水麵上如有大事,必然拜懇閣下。”勝三爺遂吩咐:“擺酒,給方義士接風。”酒席擺好,讓之再三,方俊仁與勝三爺分賓主落座。老少英雄俱都見禮已畢。飲酒之際大眾觀看,方俊仁儀表人材,有一派正氣。惟有聾啞仙師細看玉麵小白龍的五官微挑劍眉,惟獨距離太近,相連不到一指。諸葛道爺看罷,並未對別人言說。回頭與蔣伯芳說話。蔣伯芳低聲叫道:“道兄,三番五次請這位姓羅的,我看他並不是項長三頭肩生六臂之士。有蔣伯芳在場,何必請羅文呢?”聾啞仙師低聲叫道:“兄弟,你老是這樣眼空似海目中無人。你為何在擂台上,叫人家破了你的金鍾罩呢?羅隱士他能下海擒蛟龍,六尺深的水就將你淹死。”蔣五爺吃了一個碰,低頭不語。聾啞仙師又說道:“往後切不要如此。”蔣五爺這才點頭無語。眾人吃完了飯,散席之後各自安歇。一夜無書。
第二日太陽過午時,不見羅文與張玉龍回歸,勝三爺唉聲歎氣,口中說道:“三番五次聘請高賢,人家歲數正在年青,可歎張玉龍啊,他的賢妻自刎,勸夫改邪歸正,我一人送了他二人的性命。我想萬丈海泉,水勢奇險,我勝英明知危險,使人前往送命,我勝英何以為人?何以生於世上!眾位仁兄賢弟老少賓朋,哪一位阻我勝英,我誓不欲生。今天我要探一探萬丈海泉,看看他二人如何?”老少英雄聞聽勝三爺之言,麵麵相覷。惟有聾啞仙師打稽首,口念“無量佛”,叫道:“勝施主,你今天要探海泉,貧道決不能攔阻。適才貧道袖占一卦,前進者吉,後退者凶。你舍命交友,隻管前去,人多了也不便。叫孟金龍與鐵飛龍和咱師弟海底撈月葉乘龍及高俊龍、蕭銀龍,護隨你前去。”勝爺點頭說道:“甚好。”五龍齊聲說道:“我等願隨前往,死而無怨。”五龍剛要收拾水靠等物,玉麵小白龍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且慢。趁您未走,我就此告辭。”勝三爺說道:“方義士,勝英款待朋友不周之處,容日請罪,為何辭去?”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昨天我與您提說水麵若有用人之處,我是萬死不辭,為何今天探海泉,您同五龍前往,不談我方俊仁一字?”勝三爺說道:“方義士乃是初次到此,因此勝英不敢派遣。”聾啞仙師說道:“方施主不要多想,並不是貧道不派,九龍山水勢險惡,貧道不敢奉求方義士。”方俊仁說道:“道爺,我與勝老明公有言在先,萬死不辭,何懼水性險惡呢?”聾啞仙師一樂說道:“方施主果願前往,求之不得了。”方俊仁這才同著五龍收拾零碎並水衣水靠,六龍一老與大眾告辭,出離王宅,直奔九龍山而去。七位走後,聾啞仙師說道:“列位施主,此去九龍山必然有一場血戰,君子防患於未然。河沿現在停著咱們鏢行六七十隻船呢,容他們七位走遠了,咱們大眾一齊前往,作為接應,無事更好,有事咱們是休戚與共。”大眾俱各答言說道:“道爺言之有理,正合我等之意,我們情願前往。”
不言大眾預備起身之事,單言勝爺與六龍。七位由王宅起身,到了九龍山,已掌燈之時,一隻小船遂奔閘口而來,一看鋼鐵閘大開,閘口閘坡上清寂寂,靜落落,一人皆無。小船到了閘口前,水手說道:“老達官爺,我們這船進閘口嗎?”勝三爺說道:“船不用進閘。”七位在船上遂各換了水靠,然後下了小船。三龍在前,三龍在後,蕭銀龍帶路,葉乘龍次之,勝三爺居中。金龍說道:“三大爺您要鳧不了,您就揪著我的分水韜,我能帶你出二百裏地去。”勝三爺一笑說道:“二百裏地幹什麼去?賢侄不要大呼小叫的。”進了十二道鋼鐵閘仍然不見一人,往南去水中的攔江鎖、混江輪俱都撤去。再往南去水中的竹城也是大開,並無一嘍卒與一家寨主。離山坡不遠,往西去,到了西北角,由水麵再往南去。書中代言,六龍在水裏要走幾十裏地,就如同兒戲一般。勝三爺累了就揪著金龍的分水韜,鳧出有十餘裏地去。蕭銀龍回頭叫道:“勝三伯父,這位張玉龍哥哥,做事大為嚴密,這兩天我問他印在哪個泉眼之中。他言說恍惚。我說你要恍惚,請來羅隱士之時,怎樣前去呢?他說大概是當中那個泉裏,咱們奔當中的海泉去吧。”由東北方的泉東麵繞著走,就聽見這股水往上翻的聲音,恰似萬馬奔騰一般,令人毛發悚然。走到第二泉又繞過去,再到第三泉的東麵。蕭銀龍說道:“勝三大爺,你在泉東邊借著月光看著我們往泉裏闖一回。”勝三爺點頭。銀龍說道:“金龍哥哥你在前麵為頭,飛龍第二,葉叔父第三,高恒賢弟你第四,我陪著方爺在最後。”列位,蕭銀龍平時不知是誰的水性好,今夜離著泉一近了,可就看出來了,還是金龍的水性,真有破水浪的力量,故此他將金龍派在前麵。要論六龍的水性可都不小,相形之下,金龍略見優勝。六龍往泉前麵鳧,勝三爺踩水觀看,離海泉翻白花處有兩丈餘遠時,頭一個金龍被水衝下來了,在水中翻了好幾個筋鬥。第二個飛龍也被水衝下來了,金龍叫道:“勝三大爺,這水真涼,頂不進去。”金龍說著話,麵上變顏變色。其餘眾人有未鳧至海泉近處,便被水衝將下來的。銀龍說道:“咱們順著水的漩渦往裏紮猛子鳧,隨水力轉著彎走。”大眾齊說:“有理。”遂順著水流往泉近處紮著猛子鳧,鳧到距泉一丈有餘,仍被水力攪下來。勝三爺一看蕭銀龍與玉麵小白龍,二人的臉麵變成了青臉啦,盂金龍鐵飛龍顏色更變。勝三爺說道:“你們六人歇息歇息,我往寒泉走一遭。”蕭銀龍說道:“勝三伯父,您老人家這大年歲,焉能受得了涼水浸犯呢?連我們年青的都不行。”正在此時,大眾觀看海泉西北露出一物,身上仿佛鱗甲相似,手擎一物,看著黃澄澄的,一露麵又被水流攪將下去。大眾甚為納悶,工夫不大又翻將上來,較比先前離著海泉稍遠,露出半截來,看出是人的模樣了,又被水力攪將下去。當時再翻將上來離有丈餘遠了,鳧出了海泉,還是手托著黃澄澄一物,直奔勝三爺而來,說道:“勝三哥,此乃天幸之喜。”一手分水,一手托著印,與勝三爺觀看。口中說道:“黃金寶印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