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蠟淚(3 / 3)

梅格雷的背後,那張沒有血色的臉,那兩隻眼睛射出的冰冷的目光,總是隨著警長粗壯的身影不停地移動。不一會兒,兩個小孩子跑回來,他們給梅格雷拿來一大一小兩把鋸子。

瑪麗·拉考爾又進來了,說:“我沒有讓您等得太久吧?我把孩子送回去了……可是我還得回去照料她……”“請您過幾分鍾再來……”“我去把火燒上……”

梅格雷正希望她不要來打擾,一次又一次,已經夠麻煩了。警長回到做貯藏室用的小套間,走到那個有蠟痕的木桶旁,把鋸子對準桶口,開始鋸了起來。

他滿有把握地認為將會發現什麼。如果說今天早上他可能還有疑問的話,那麼當他來到這裏以後,環境和氣氛已經使他確信自己的估計———安梅麗·鮑特玉,就是他要找到的那個人。

姐妹兩人之間的隔閡不僅僅是由於吝嗇,難道還有怨恨?當警長走進這間屋子的時候,難道沒有看見櫃台上放著的一大堆報紙嗎?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上次的偵查報告忽視了這一點:兩位老小姐還負責代銷報紙。安梅麗有一副眼鏡,但是平時不戴,她的眼鏡是看報用的,她常常看報……

現在警長把分析推理上的最大障礙排除了。

梅格雷認為:這個案件發生的根本原因就在於怨恨。這由來已久的怨恨產生於姐妹兩人的獨身生活。共同生活在一所窄小的房子裏,甚至睡在同一張床上,她們有著共同的利益……

但是,瑪格麗特有一個孩子,她曾經有過愛情。而她的姐姐,甚至連愛情的幸福也沒有享受過!在15年至20年的生活中,瑪格麗特的孩子曾經在她們共同的撫養下長大成人。以後,他獨立生活了。可是他常常回來,回來就大吃大喝,不然就是要錢!然而錢是屬於姐妹兩人共有的。既然安梅麗是姐姐,自然工作的時間比妹妹長,她賺的錢,總起來說也比瑪格麗特要多。

日常生活中有許多瑣事,譬如瑪格麗特給兒子燒兔肉吃,馬爾賽把店裏賣的奶酪切一塊拿走,可是母親並不說他……這些都激起了安梅麗的不滿和怨恨。

安梅麗常常看報,一定看過對一些重大案件的分析和報道,因此知道指紋在破案中的重要性。

安梅麗怕她的外甥。當瑪格麗特把她們兩人秘密放錢的地方告訴馬爾賽的時候,安梅麗生氣極了。而那天晚上,瑪格麗特竟然叫兒子親手去數弄這些票據,安梅麗更加惱火了,因為她知道馬爾賽對這些財產早已垂涎三尺。但是,她不敢說出來,隻好憋一肚子怨氣。

“哼!有一天這小子會把我們倆都殺死的!”梅格雷斷定,這句話安梅麗在妹妹麵前不知重複過多少次了!

警長一邊思索,一邊用力鋸那個木桶,他熱得把帽子摘掉,大衣也脫下放在另外的木桶上。他在想:兔子……奶酪……突然又想到馬爾賽留在抽屜和皮夾上的指紋,還有那個扣子……那時候,他母親已經躺在床上了,沒有來得及給他縫上這個扣子……假設,馬爾賽真的殺了母親,那麼他為什麼不把皮夾子裏的東西全部拿走,反而把它們扔在地上?是不是南斯幹的呢?不,不會,他是不認字的。梅格雷肯定這一點。

安梅麗的傷口都在右側,傷的地方不少,可傷口都不深。正是這一點,最先引起警長的懷疑。他設想,安梅麗準是笨手笨腳,又怕疼痛,才把自己砍成這個樣子。她並不想死,又怕被疼痛折磨的時間太長,所以作案以後,打算推開窗戶喊鄰居……然而,命運嘲弄了安梅麗,當她還沒有來得及喊醒鄰居的時候,就暈倒在地上了。整整一夜也沒有被人發現。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經過也僅僅如此而已。安梅麗殺死了正蒙!入睡的妹妹瑪格麗特!為了使馬爾賽不再惦記著那些錢財,她製造了一種假象———錢都不見了。於是,她往自己的手上包了一塊布,拉開櫃子抽屜,打開皮夾子,把票據等東西扔在地上……之後,她留下了蠟燭的痕跡……最後,安梅麗在床旁邊砍傷了自己,又踉踉蹌蹌地走到壁爐旁邊,為了消滅指紋而把作案用的菜刀投進了火裏。然後,她推開窗戶……地上的血跡已經證實了這個過程。

梅格雷的工作接近尾聲了……他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像是角鬥場上絕望者的嘶喊。他轉過身去,看見門開了,一個稀奇古怪、陰森可怕的影子出現在麵前:穿著短衫和襯裙,手臂和上身纏著繃帶,呆滯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這正是安梅麗·鮑特玉。身後跟著扶著她的瑪麗·拉考爾。此時此刻,一種難以形容的心情使梅格雷幾乎喪失了說話的勇氣。他希望趕快結束工作離開這裏!桶口終於被鋸開了,一個紙卷兒從裏麵露了出來,這不是別的,正是一些借據和修鐵路時發行的公債券。這些東西是從桶口處塞進去的。這關鍵性的發現,也沒有使警長興奮起來。

他想馬上離開這裏,或者像那個庸俗的馬爾賽一樣,去喝一大杯或者一瓶英國羅姆烈酒。

安梅麗半張著嘴巴,仍然沉默不語。要是現在她失去控製的話,一定會倒在瑪麗的懷裏,而瑪麗一定會摔倒,因為她比安梅麗瘦弱得多,更何況正在懷孕。

眼前的一切難道是發生在我們的時代?不,這是另一個世紀和另一個世界的生活場景!梅格雷感到無限惆悵和痛苦。他一步步朝前走,安梅麗一步步往後退……最後,他把那一卷票據扔在臥室的桌子上。

“去把村長找來。”梅格雷對瑪麗·拉考爾說。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因為他覺得連喉嚨都發緊。“我要讓村長來當旁證……”然後,他對安梅麗說:“您最好還是去睡覺……”

盡管由於職業的需要,他養成了好奇和不動感情,可是現在,他卻不願再多看她一眼。他背轉過身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隻聽見背後的鋼絲床發出吱吱的響聲。村長來了,卻不敢走進來。

村裏沒有電話,不得不派一個人騎自行車到韋特歐勞去。警車和賣肉老板的小卡車走得一樣慢,他們終於來到了……

天空還是那樣慘白,西風搖動著樹枝。

人們問他:“您有什麼新發現嗎?”

梅格雷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並沒有因為任務的完成而感到輕鬆,他在思考別的問題。他知道,這個案件一定會成為刑事犯罪問題的研究重點,這不僅對巴黎,而且對倫敦、伯爾尼、維也納,甚至對紐約也同樣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