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居士服,剛剛參加完葬禮的蕭宛華站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蕭宛華自己也有一瞬間的別扭,以她堪稱吹毛求疵的講究,如果不是時間實在來不及,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現在的打扮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的。
然而很快,她就沒時間多想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服務生打扮的青年向她走了過來。
“請問是蕭小姐嗎?”青年彬彬有禮道。不過顯然他隻是走個程序,不等得到回答就又道:“老板在包廂裏等你。”
蕭宛華微微點頭,發現眼前大廳裏除了寥寥幾個年輕服務生外,並無一個多餘的人。
她剛想邁步,青年服務生卻一抬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歉然道:“對不起,蕭小姐,根據規矩,我需要對您檢查一下。”
腳步頓住,蕭宛華不敢相信地望著他,“你說什麼?”
“我需要對您檢查一下。”青年服務生好脾氣地再次重複一遍。
搜身,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很無禮並且冒犯人的要求,此時毫無疑問也是。以蕭宛華的涵養,當然不至於為此覺得惱怒,事實上,也很少有人能惹起她的怒氣。然而不惱怒卻並不意味著她會就此放任。
清冽的目光在青年身上認真地掃視一遍:帥氣的臉龐還帶著些稚嫩,中等個兒,西裝下的身形勻稱瘦削,帶著隱隱的爆發力,腰腹處幾不可見地鼓起,憑輪廓可以確定是槍械。
是個練武的好苗子。蕭宛華似笑非笑,最後一次確認:“你確定?”
青年被她看得不自然,聲音裏明顯有了些不耐煩,“對,難道你——”話沒說完,他整個人已經橫著飛了出去。隨著“咚——”的一聲人體倒地的聲音,重重地摔在了兩米開外光滑冰冷的地板上。
倒在地上的青年震驚地抬頭望向不遠處纖弱優雅的少女,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他當然知道對方是誰,甚至他手上還掌握著對方最詳細的資料:
蕭宛華,今年十八歲,四年前被文壇領袖趙老和夫人認養的掌上明珠。信奉佛教,是世所承認的在家居士。沒有入學,一直接受家庭教育,現今正在準備高考。死宅,每年出門次數有限,除了必要的交際和到國內外著名藝術之都參觀旅行外,最多也不過是到離家不遠的青雲寺上香。且每出行,必有至少一位身手一流、經驗老道的保鏢貼身隨護……
一言蔽之,從未有任何跡象表明這位典型的大家閨秀會功夫,並且,青年痛苦地捂著胸口,——還是如此的令人驚豔!僅僅一個側踢而已,就算是出其不意地偷襲,但以自己的體質竟然會被這樣狼狽地踹飛。
這邊的不尋常吸引了大廳所有服務生的注意,第一時間,他們停下手頭上所有活計,矯捷地飛奔過來。
和地上那個倒黴蛋不同,其他人清晰地看到了剛才的全過程:黑衣少女在身邊人開口之後,腳尖當即輕巧地微踮,右腿墊步屈膝,左臂飛快地劃過半個弧度,同時上體側傾,左腿扣膝抬起,朝著對方肋骨之處狠辣地直線踹出。一擊之後,腿腳迅速回撤立穩,恢複防守式,前後不過眨眼功夫。
這是極為正統的軍隊格鬥招式。殺傷和穿透力十足,完美施展,可以一擊必殺、致人內傷,比如現在。但這招對人的反應速度和腿部爆發力要求極高,這樣年齡的少女居然能夠成功使出,要麼是天生蠻力,要麼就是自小訓練……
蕭宛華對即將包圍過來的眾人視若未見,悠然地抬起右手,一把線條粗獷的黑絲□□正出現在她的掌心。
圍觀群人腳步一滯,一人忍不住驚呼:“這是老六的槍——”其餘人也是麵色沉凝。
蕭宛華未作任何停頓,嫻熟地上膛、開保險,然後抬臂對準倒在地上的青年,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子彈射入胸膛,青年再次倒在了地上。感謝這嘈雜的音樂和隔音的環境,外界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小六——”周圍眾人有一瞬的呆愣,不敢相信她居然會使槍,更不敢相信她竟然真敢在自己的地盤上動手。反應過來之後就是出離的憤怒,這一刻,不止一個人紅了眼睛怒吼著亮出了自己的家夥,然而最終都被身邊理智的人攔住。
又是“砰——砰——”兩聲響起,蕭宛華連續打在離自己最近兩人腳邊,這隻是一個威懾的舉動,對方忍氣後退。
“他該慶幸,”立在敵人包圍中的黑衣少女撫摸著手腕上新戴的木槵子佛珠,一雙形狀優美的眼眸淡漠而冷冽,“——我今天沒有殺生的打算。”
下一刻,她的雙手快速翻飛,那支黑色□□化作數十個小巧的零件一片片掉落在地板上。
即使已經有人檢查過“小六”沒有生命危險,周身一圈服務生依舊對蕭宛華怒目而視。
蕭宛華收斂了氣息,徐徐掃視一圈,中肯地勸誡道:“你們要是有腦子,最好馬上退下,叫你們管事的來,我不準備浪費時間。”
她有恃無恐。
因為正如之前那個男人在電話裏說的那樣,他們雙方根本沒有任何冤仇,任何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閑著無事生非,去傷害同春園大小姐的一根手指頭,如今西雲的亂勢就是前車之鑒。
所以這一次赴會,細說起來其實並不算危險,不管之前在電話裏的威嚇也好,還是在電梯口的搜身也好,充其量不過是對方嚇唬女孩子的行動而已,因為他們沒有料到即將麵對的女孩子如此不尋常。
這群人必定被仔細吩咐過,否則不會蕭宛華囂張到這種地步也照舊不敢動手。這是老成縝密的魏長坤會允許蕭宛華獨自進來的最重要原因,也是蕭宛華會願意過來的最重要原因。要不然,自幼接受貴族教育的蕭宛華還真的會將一個剛認識幾天的小助理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值得自己孤身涉險?
因此,蕭宛華的情緒從接到電話到現在都是非常舒緩從容的。
然而,她的從容也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男人。
蕭宛華忍不住瞳孔一縮,甚至失聲叫了出來:“——海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