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宛華想到這姑娘必定頭一回碰上這樣的事情,心下一軟,連忙將她擁入懷裏輕聲安慰。
這一安慰可了不得,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葉子胸中被劫持被威脅的後怕恐懼頃刻間翻騰著湧出,然後全部化作淚水釋放出來。一時間,寂靜的包廂裏隻能聽見女孩子止不住的痛哭聲。
可惜在場除了蕭宛華,一群始作俑者俱都是耐性同情心有限。“住口!吵死了!”海東青麵色不善地斷然喝道,“——再哭一聲我割了你的舌頭。”
葉子聞聲登時一哆嗦,如夢初醒般迅速後退,喉嚨裏深深一個嗝打出,徹底閉了嘴。
饒是時候不對,蕭宛華也是暗暗哭笑不得,將葉子護到身後,轉頭麵向海東青道,“我這助理膽子小,海老板是做大事的人,快別跟她計較了。”對於海東青的稱呼,直喚其名不夠禮貌,叫“幫主”又江湖味太重,叫“先生”……她本心還真不樂意,索性隨了那個倒黴的老六的稱呼。“——您費工夫把我叫來,不知所謂何事?”
“你的膽子倒是比那廢物大些。”海東青淡淡道,‘廢物’葉子默默縮回頭。
見蕭宛華還站著,喝令下邊人,“傻愣著幹嗎,還不給蕭大小姐搬張椅子!”
笨重的沙發椅被人抬過來,蕭宛華瞥了一眼,心知是臨時加的待遇,頷首道謝,隔著茶幾與海東青相對而坐。葉子見此,規規矩矩地立在蕭宛華身後。
海東青出身市井,也玩不來什麼虛與委蛇,直截道:“你既然知道我,肯定也知道天鷹幫最近的形勢。”
蕭宛華想起省廳公布的□□成果,唇角不易察覺地微彎,“同春園別的沒有,就是報紙訂的多。”
海東青挑眉:“聽說言家那個小子在你家休養?”
蕭宛華沒有否認:“海老板的消息很靈通。”
海東青暗眸一閃:“這次天鷹幫的麻煩歸根到底是因他而起,我請你幫一個忙,勸服言家適可而止。”
蕭宛華匪夷所思,難得不矜持道:“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外人——跑去跟言二哥這個受害人說,反正你也活的好好的,不如日行一善高抬貴手放過凶手?先別管人家會不會同意,隻是我,哪裏有這麼大的麵子,您太高看我了。”
海東青卻不惱,嘲弄道:“其實之前我也這麼認為,不過今天看見大小姐的聰慧,我就一下子充滿了信心。別人或許做不到,你是一定能做到的。”
蕭宛華神色不動:“就算我能做到——言朗是我家的客人,你們傷了他,還劫持了我的人,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憑海東青看起來還算理智的狀態,自然不會說出諸如‘不同意就殺了你’的話,因為這樣就算徹底和蕭宛華撕破臉。就算她因為一時安危同意了,心底也必定不滿。憑同春園的影響力,得罪了她和得罪了言家也沒有太大差距,甚至可能更加麻煩,畢竟言家遠在京城,趙許兩家可是本地勢力。
海東青於是擺事實:“天鷹幫本身和言家沒有任何過節,就算這此受到了別人的指示,實質上也沒有和言家結仇的打算。要不然幫中一群好手一擁而上,就算是十個言朗,這會功夫也死透了,怎麼可能等到有人來救。”
蕭宛華撥弄著手裏的佛珠,麵色平靜,“這話你該和言家人說,看他們會不會感謝貴幫手下留情。”
她沒有說反話的意思。就像服毒卻碰上假農藥是同樣的道理,一方麵,言朗的受傷可以視作地方非法團夥對京城言家嚴重的冒犯,另一方麵,如果海東青的話屬實,言朗的家人確實應該為他現在的安全表示感激和慶幸。
可惜海東青的臉色表示他絕不會這樣理解的,饒是如此依舊沒有發作,兀自道,“總而言之,現在擺明是言二或者言家得罪了人,天鷹幫最多就是從犯,言家如果願意到此為止,我會以幕後指使人的信息作為交換。當然,隻要大小姐肯用心幫忙,不管最後成與不成,我這裏都有厚禮相贈。就算你看不上金錢俗物,以天鷹幫幾十年的根底,古玩字畫,寶墨名硯,應有盡有。或者你還有什麼任何為難的事,我們也可以代勞。”他明顯不擅長說服的工作,這麼一大段充滿了真誠與誘惑,不知是出自本心抑或別人寫好後再背下來的話硬是被他念出了幾分陰冷和漫不經心的味道。
蕭宛華認真地聽完,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說的這些我會轉達給言朗,也可以幫你們牽線傳個話,至於更多的……請恕我無能為力。”對於海東青口中的報酬之類,竟是提也不提一句。
這話說完,接著就聽到有人忍不住罵了一句“不識好歹”。
海東青忍耐了半晌性子終於不再壓製,瞪視著蕭宛華眼神危險暗沉,咬牙切齒道,“看來蕭大小姐是真的淡泊清高,瞧不上我的條件。——不過沒關係,我這新得了一件東西,蕭大小姐一定有興趣。”不等她表態,右手猛然一揮,一個金屬製成沉甸甸的物件如攜著雷電一般飛速朝著蕭宛華麵部飛去。
蕭宛華安坐如山,隻抬手輕輕一劃,將那個東西截到手裏。剛一入手,蕭宛華就察覺到手感異樣熟悉,疑惑地低眸確認,登時麵色微變。葉子好奇地湊近一看,發現是一把顏色漆黑,形狀古拙,看起來光華內斂的匕首,忍不住低呼出聲。
“海老板這是什麼意思?”蕭宛華若無其事道。
海東青一直盯著她的神色,自然沒有錯過那張八風不動的臉上浮現的異樣,心中多了幾分把握,眯了眯眼睛,唇邊的笑容得意而森冷,“你盡可以裝傻,倒是可惜了那人對你一片赤誠忠心——”
“你從哪兒拿到它的?”既然被看破,蕭宛華也不再掩飾凝重的臉色,徑直打斷他接下來的話。這還是在場的人頭一次看見她變臉,俱都忍不住好奇起來。
頭一回占得上風,海東青的俊臉上邪佞滿足,他陰測測道,“你是隻問匕首,還是想問它的主人現在的下落,然後……是生是死?”
“都要!”黑衣少女麵上清寒如冰。
“那麼——”海東青的態度暢快扭曲,被壓製了半天的火氣終於舒散出來,“就等你把這件事後辦好再說吧。”
“我答應了。”蕭宛華霍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弧度優美的眼睛裏殺意凜然,“你最好沒有騙我!”
話說到這裏,再不想多看他一眼,轉身就走。葉子一臉莫名,快步跟上。
窈窕的身影消失,包廂裏的嚴肅的氣氛登時一泄,各自找位置坐下。有人不甘心道:“老板,就這麼放她走了?”
海東青得意的笑容悠長,仿若未聞。反是他左手邊一個帥氣的男人戲謔道:“要不然還能怎麼樣,同春園唯一的大小姐,你還能殺了她?——呶,看顯示屏!”
一群人紛紛抬頭,望向遠處大屏幕。本來播放著音樂MV的屏幕切成九宮格形狀
,每一塊都顯示著KTV所在這棟樓外各個方向的監控現狀:前街、後巷、四麵窗口、房頂……埋伏的都是人。
“是條子?”眾人驚怒。
“放心,是安心特保的人。”帥氣的男人道。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安心特保隻負責客戶人身和財產的安危,從不主動摻和道上的事。“不過再遲一會兒,那位大小姐沒下去,咱們就有麻煩了。”戲謔的聲音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