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宛華的作息一向標準,清晨五點半,已經洗漱完畢穿著清爽的練功服下樓。
客廳裏,汪青蕙燒了開水晾涼,葉子難得這麼早也在,正拿了一套精致的銀簽子小心翼翼地往果盤裏擺,精神略有些萎靡,通身氣質卻在一夜之間沉著了許多,想來汪姑姑昨晚口下定然沒有留情。
事實上,對葉子來說,汪女士何止是沒有留情,昨晚那一番訓斥簡直如狂風驟雨,從業務技能到做事技巧,從自我認識到價值觀念,從進取到務實,從長遠到細節,汪青蕙可謂是徹徹底底毫無保留為葉子這個小菜鳥上了一課。
見蕭宛華過來,汪青蕙前趨兩步送上一杯溫開水,肅容躬身:“葉子行事不謹,皆因我之疏忽,竟將未曾調‘教過的人放到了大小姐身邊。——幸而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大小姐眼見就要入學備考,這段時間不妨就讓葉子跟在我身邊,學著怎麼做事。”
葉子沉默地垂下頭,即使汪姑姑平時有些嚴格,昨晚還整整訓斥了半夜,但此時聽到她因為自己向大小姐請罪,心裏頭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起來,就像調皮的孩子看到父母因為自己犯的錯向別人道歉時,又是羞愧又是沮喪。
蕭宛華極少會駁回汪青蕙的意思,不在意地“唔”了一聲,坐到沙發上慢慢將一杯水喝完,微笑著點頭,“勞姑姑費心了。”接下來又說起自己上學前的準備工作,“姑姑沒有操持過這種事,正可以讓葉子幫把手。說來咱們家裏最有經驗的還屬娟姨,她家苗苗正讀高二,有拿不準的地方,不妨聽聽她的意見。總之,我這回是插班進去,務必顯得低調不打眼才好。”
這是定下調子,汪青蕙心中有數,點頭道,“林師傅那裏,我讓他盡快趕製幾套合適學生穿的衣裳;私立一中的常識資料,有老魏整理了送過來;其他行李瑣碎,待我列成單子後給大小姐過目。”說話間打量了一眼蕭宛華,繼而就是習慣性地一聲歎息,“以大小姐如今這樣儉素的打扮,想高調也難呢。”
蕭宛華麵色如常,隻當沒聽到這句感慨,反是葉子嘴唇翕動了兩下,似是不以為然,想了一下,又謹慎地沒有開口。
蕭宛華與汪青蕙毫無疑問皆是察言觀色的高手,這麼明顯的神情自然不會錯過,汪青蕙當即就皺眉厲聲道:“若有異議,要麼就掩飾好了藏肚子裏,要麼你就大大方方地說,莫再讓我看見這副上不得台麵的樣子!”
汪青蕙容止莊重,衣著考究,摻了些許銀絲的頭發用赤金釵子利索地挽起來,簡簡單單往那兒一站,活生生就是本尺度嚴謹的禮儀教科書。
葉子對她天然就有種敬畏,聞言迅速端正了姿態,乍著膽子道:“我覺得……汪姑姑說的不對,大小姐雖然打扮上簡單些,但別的地方,無論是行動坐臥,還是舉止言談,都和現今的校園裏的學生仔差別太大。單獨看尚且如此,以後到學校真正相處起來,就更明顯了——”說到這裏,葉子覷了一眼汪青蕙的神色,低聲補充道,“太過出類拔萃的人,通常很難得到集體的認可。”
蕭宛華明白葉子的意思,她的態度也認真起來。趙老先生提及“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明顯是希望蕭宛華能夠融入集體,交到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她自己也是這樣的意思,所以才會說出“低調不打眼”的話。卻不知“低調”這個詞彙,本身就已經“不低調”了。蕭宛華從不是妄自菲薄的人,特殊的出身和教育,注定了她的與眾不同,這種不同,絕非是換身裝扮就能掩蓋的。
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個群體能夠接納的通常隻能是同類。舉個不恰當的例子,當鶴闖進了雞群,要想讓雙方和諧相處,隻有兩種途徑,要麼將所有的雞全部提升成鶴,要麼就是鶴主動改變自己,把自己偽裝成雞。毋庸置疑,後者可行性更高一些。所以蕭宛華現在麵臨的就是,如何在最短的幾天裏,讓自己和未來的同學們,至少在表麵上達成統一?
纖長的手指撫向眉心韻致的蘭紋,兩條蛾眉眉微微收斂,顯示著主人苦惱的心緒。要知道,細節的改變,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忽然,蕭宛華眸光一閃,抬眼望向葉子,“我記得當初淩霜拍攝謝道韞的時候,還同時接演了另一位出身草莽的武夫之女,一個風致高遠,一個粗獷豪放,她是怎麼做到在這兩種形象之間來回轉換的”
葉子頓時恍然大悟,興奮地一拍巴掌道:“是演技!演員經常會遇到與自己身份、性格、氣質天差地別的角色,這個時候就要靠精湛的演技來支撐。——當然專業的造型也很重要,尤其在現實生活中,沒有攝影師隨時捕捉特寫鏡頭,形象好了,演技不到位也無傷大雅。”
蕭宛華放下心,演技麼,他們這樣家庭出來的哪一個差了。至於造型……蕭宛華莞爾一笑,“我記得Argus最近都在國內,幫我約一下,看他能不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