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鬱騏是個很有錢的人,因他生來就獲得了足以優渥過一生的財富;而他所有財富皆繼承自父親。金鬱騏的父親金守恒並不是個什麼商業大亨,或者在商場上有舉足輕重地位的人,事實上,他很沒沒無聞。台灣的有錢人很多,但出名的卻很少;金守恒正是那種做人低調、悶聲發大財論調的忠實支持者。
在金守恒短短四十年的人生中,對於理財,他隻做了三件事——一是將繼承自父親的大片土地逐一變賣投入股市;二,在全民瘋股票時悄悄將手中大量持股分段拋售轉為現金;第三件事,將現金拿出一部分買了一點土地、房子,最後將手邊仍然用不完的巨款用做創投,大量資助各種新興產業,為那些想創業而沒有資金的人提供幫助。三五年下來,有大半的投資是失敗的,因為那時台灣的經濟隨著股票的崩盤而急遽衰退,幾乎沒有什麼行業是做得有起色的。當第五年的第一份投資報告結果出爐時,金守恒的財務經理人告訴他:他投資出去的巨額金錢有七成血本無歸,隻能認賠,但有三成是獲利的,而且未來前景非常樂觀,絕對可以彌補所有虧損的部分,還賺進更多。
七成的投資失敗率並沒有拖垮金守恒,就算全部的投資都失敗,也頂多讓他一時資金周轉有困難而已,卻是於根本無傷。而,另外三成的投資收益,正如理財師所預估的,在未來十年裏給了他百倍的回報。
於是,當金守恒在壯年離開人世時,留給獨生子的,是一筆非常巨大的財富。有土地、有房產、有黃金珠寶古董和大量現金,以及一些股票。
那股票不算多,至少不夠多到足以在那些公司裏說上一句話,但勝在都是現今最賺錢的大公司股票,每年分到的股利非常可觀。
當年金守恒的父親留給他的隻有土地而沒有流動資產,所以金守恒才需要在理財上費盡心思——他是個性情淡泊、渴望生活安逸的人,讓他為了賺錢而傷腦筋,實在也是委屈了;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兒子這輩子不用為了理財而煩惱,可以享樂自由過一生。他的期望當然沒有被兒子辜負,金鬱騏如他所願活得很執垮,卻不是個敗家子,也不是那種心比天高、智比豬低的笨蛋,從來沒有被說動去創業,幻想當個商場天王什麼的。雖說每一個有錢人身邊永遠少不了在耳邊吹風煽動慫恿的人,金鬱騏身邊當然也有。他不在乎當個小小的散財童子,可若要他熱血沸騰的去傾注心力財力體力,就隻為了三十年後變成一個王永慶第二、郭台銘第二之類的人物,那是不可能的。
金鬱騏不介意像他父親那樣,偶爾對一些有才氣、有創業雄心的人給予小小的投資讚助,但這隻是玩票性質而已,不在乎賺了大錢或血本無歸。但若是叫他親自投身入商場征戰,他隻想到一個字:累。
一個什麼都有了的人,又沒太大野心,加上自小被父親帶在身邊,耳濡目染言傳身教之下,金鬱騏也養成了安逸的性情。唯一不同的是,他還滿享受出鋒頭的感覺。要不是當明星太累,他還真打算去當當看。
他總認為一個人若是生來幸運得不必為溫飽所苦的話,其實也就不必把人生過得太累,能享受就好好享受,何必爭強鬥勝,非要在某個領域爭出一片天,就隻為了證明自己的強大?
但,顯然,會像他這麼想得開的人並不太多,至少眼前這個人就是金鬱騏眼中自找麻煩的人。趙美慎,二十七歲,金鬱騏的表妹,赫澤幫第六代繼承人候選之一同時也是趙家基因突變的一匹“黑羊”,因為她的夢想是當白羊。若是她堅持不繼承家業的話,家裏也會供養她好吃好喝一輩子,什麼也不用做就能享福,多好不是?偏偏她不這麼想,專挑最難的路去走,真是自找麻煩、難以理解的人物。
她是趙家第六代子孫裏唯一一個自幼學業成績優秀,憑自身努力一路讀到最高學府,並且還申請到獎學金出國留學,拿名校碩士學曆歸國的人。這漂亮的資曆,放在一般正常人家,簡直可以說是光宗耀祖了;但對趙家來說,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趙美慎厭惡所有和黑道有關的事物,她努力求學就是為了擺脫這一切。她對正常的人生有著無限憧憬,她想憑著自己所學,在商場上闖出一片天,證明自己即使脫離了家庭的庇蔭,仍能海闊天空任遨遊。黑道家庭出來的孩子,並不是隻能在那潭汙泥裏爛一輩子,沒有其它出路!
她是趙家第四女趙如青的獨生女,她的母親是赫澤幫的財務總管,已經公開放話等她退休之後,這個位置就讓女兒繼承——如果她沒當上幫主的話。
這對母女鬥了一輩子,看起來還會繼續鬥下去。金鬱騏從來沒打算跟母親那邊的親人有所往來的,如果不是意外與趙美慎相認,他甚至不清楚母親那邊的親屬有哪些人。金鬱騏的理財師與會計師是父親留給他的,而這兩人又去找了一些需要的專業人才,共同合夥開了一間創投公司,專門針對各種新興產業加以評估,然後投資。
早期投資的金錢當然大多來自金鬱騏,而金鬱騏需要做的,就是當他們將一堆評定為值得投資的報告呈上來時,加以簽名蓋章,決定投資或不投資;然後,等著聽到賺錢或虧錢的消息。
而趙美慎正是他那創投公司資助的青年創業名單裏的其中一名。她非常爭氣,拿到了資金描注之後,立即投入替代能源相關的研發上,兩年便做出成效,竟然已經小有獲利。於是,當她拿著亮眼的成績來到創投公司開會,要求第二波資金支持時,被引見給幕後金主。原本隻是見個麵、吃個飯的公事化應酬,哪裏知道竟然變成了認親宴。
於是,金鬱騏便和趙家算是有所交集了。
兩人極有默契的都沒有對外說出去,在趙家那邊尤其絕口不談。雖然金鬱騏對趙家沒興趣,但趙美慎很明確的告訴他:“這不是你說沒興趣就可以撇開的事。與其事到臨頭手忙腳亂完全無知受製於人,還不如盡可能的做到知己知彼。”
不容金鬱騏拒絕,她將許多他必須知道的事都盡量塞進他腦海裏。如此努力了一年多,總算讓金鬱騏勉強脫離腦袋空空的程度。
“怎麼接到了個電話,臉色就變得這麼差?”趙美慎問。
“我的司機李哥跟我說,明天你二姨三姨還會來我家,要我等在家中迎接。”
“我說過,躲是沒有用的。”趙美慎微微聳著肩,從她似笑非笑的臉孔看得出來,她很幸災樂禍。
這幾天,他們常常三更半夜在msn上密聊。趙美慎很夠義氣的將目前情勢分析了一遍,讓他有所了解;當然,更少不了挖苦嘲諷一番。這個少爺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如果早幾年……不,甚至隻要早個半年開始做準備,現在哪裏需要這麼窩囊的躲著不敢見人?
“我沒有躲。”金鬱騏嘴硬的辯著。“雖然她們完全不顧我的意願,硬將那些凶神惡煞派來我家,美其名為保護,那也不表示從此我的所有行蹤都得告知她們吧?我可不是她們的囚犯!不想讓那些人跟隨,不想見她們還不行嗎?”
“隨你怎麼說。”趙美慎揮了下手,不想再聽他的抱怨,這陣子聽得夠多了。這少爺承受力太低,心髒不夠強壯,自己好生鍛煉去,她沒空聽他吱吱歪歪。“我說,你也振作一點。不管怎麼樣,給你母親留點麵子吧,別弱了她的威名。”
“……我……母……咳,親……她……”金鬱騏一聽到母親這個詞兒就忍不住寒毛直豎,連說話都顯得困難。在他的詞彙裏,“母親”這兩個字屬於生僻字,每每想組合在一起時,都會卡住。
“叫不出來就別叫了,我想大姨不會介意的。”
金鬱騏佯咳了兩聲,這個艱難的話題直接跳過。說道:“看來明天勢必要跟兩位阿姨見麵,我也不打算逃開。我知道她們想要什麼,但是她們怎麼會認為我能提供她們要的鑰匙呢?連我都不知道的東西,她們要怎麼從我身上挖出來?”
“也許她們確實沒有把握可以從你身上取得鑰匙,但總要試一試。再說,你身為趙家三代以來第一個男丁,不管你有多草包,或者有多麼不想繼承幫主的位置,都改變不了當年外婆遺囑裏白紙黑字明文寫下立你為第一繼承人的遺命。”
“……別說這個,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當什麼幫主。”
“你個人的意願沒有人在乎。”趙美慎很直接的要他認清事實。“如果讓你當幫主有利於某些人的利益的話,那你就躲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