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第四章

柯林斯對伊麗莎白的殷勤

第二天,伊麗莎白把她和韋翰的談話告訴了簡,簡又驚訝又難過。

“這是誤會,我敢說,”簡回答,“為了這樣或那樣一些我們無從知道的原因。”

她們在院子裏正談得起勁,有人告訴她們來了客人,正是她們談論的人們。

賓格萊先生和小姐們來是為請她們去尼爾菲參加盼望已久的舞會,時間定在下星期二。

賓格萊小姐和赫斯特太太盡量回避本納特太太,而幾乎不注意其他家裏人。她們同伊麗莎白交談很少,而對其他人幾乎無話可說。

伊麗莎白興高采烈,盡管她很少同柯林斯搭訕,可現在她禁不住去問柯林斯,要不要接受賓格萊的邀請。

出乎她的預料,他說他要去,並且補充說:“我希望我將在那天晚上,有幸同所有迷人的表妹一起跳舞,尤其,我要借這次機會請求你,伊麗莎白小姐,同我跳前兩場舞。我相信簡表妹會體諒我,不至於以為我這樣做是對她不敬。”

伊麗莎白原打算要把跳舞的許諾留給韋翰,她從來沒有這麼掃興過。一想到柯林斯別有用心,她便感到不快。

現在衝擊著她的第一念頭是,她已經被視為漢斯福牧師住所女主人的最佳人選,這種念頭隨著他愈發的殷勤而變得強烈起來。星期二晚上的舞會

星期二晚上,伊麗莎白走進尼爾菲莊園的客廳。她在軍官們中間到處搜尋著韋翰先生,可她白白地這樣做了。她突然想到,準是為討達西的歡心,韋翰的名字才被從客人的邀請單上刪去的,盡管事情不完全如此,韋翰的朋友丹尼說他是不得已因公去鎮上辦事的。丹尼還補充說:“如果他不是在回避這裏的某一位紳士,我很難想象,他怎麼會偏偏這時候去。”

這消息使伊麗莎白對達西的厭惡更為強烈。她試著讓自己高興起來,可虔誠而笨拙的柯林斯總是走錯步子,讓她飽嚐最惡劣的舞伴所能給予的全部恥辱和悲傷。

伊麗莎白和一位軍官跳過下一場舞,突然發現達西在叫自己,這個請求讓她吃驚不小,但她竟鬼使神差地接受了他的邀請。

伊麗莎白擺好姿勢,心裏奇怪得很,她怎麼會有幸站在達西先生的對麵呢?他們幾乎很少開口,直到舞跳完了達西才問,她和姐妹是不是很少去莫利特。她回答說經常去,她又接下去說:“那天你碰見我們的時候,我們剛好在交新朋友呢!”

傲慢的陰影重重地蒙在達西的臉上。最後他終於說道:“韋翰生來滿麵春風,交起朋友得心應手,至於他是不是能和朋友長久相處,那就不大靠得住了。”

“他是夠不幸的了,竟失去了你這個朋友。”伊麗莎白回答。

舞曲結束後,賓格萊小姐不以為然地走向伊麗莎白,對她說:“噢,伊麗莎白,據說你對喬治·韋翰頗有好感,無論如何,我以朋友的名義奉勸你,不要相信他的話。隻要看看他們家,你就不能指望他會幹出什麼好事兒來。”

“照你這麼說,他的罪過和他的家庭好像是一回事啦!”伊麗莎白生氣地說。

“對不起,請原諒我多管閑事,我不過是一片好意。”賓格萊小姐說完便走開了。

伊麗莎白去找簡,簡開始談論韋翰:“賓格萊先生並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但他可以肯定朋友的行為是誠實正直的。我非常遺憾,照他的說法,韋翰完全不是個可敬的人。”

“賓格萊自己不認識韋翰嗎?”

“那天早晨在莫利特,他們是初次見麵。”

“這麼說,這種解釋是出自達西先生啦。那我就滿意了。賓格萊先生不過是忠實地替他的朋友做辯護。我繼續保留我的意見。”

不一會兒,賓格萊先生走過來,伊麗莎白便退出去找盧卡斯小姐。

柯林斯興奮地跑了過來,他發現達西是凱瑟琳夫人的外甥。

“你不打算向達西先生做自我介紹嗎?”

“說實話,我不準備這樣做。”

伊麗莎白竭力勸他別這樣。

“原諒我沒能接受你的指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撇下她去見達西了。達西的驚愕是顯而易見的,他敷衍他,禮貌但卻冷淡。

伊麗莎白為表哥感到臉紅。晚飯大家坐下來,伊麗莎白發現母親與盧卡斯,沒完沒了地重複著同樣的話題——希望簡嫁給賓格萊先生,達西就坐在她們的對麵。她試著改變她的話題,可惜一點用也沒有。晚餐結束後,有人提議唱歌,伊麗莎白看到了瑪麗躍躍欲試,更增添了心中的不快。

五姐妹中瑪麗的外貌最差,她試圖將自己造就得多才多藝,以此增加自己的魅力。她總是渴望在音樂技巧方麵出一出風頭,可她的能力卻很難適應這類表演。她的音質很差,表情又極不自然。

伊麗莎白可以看到賓格萊姐妹彼此交換著輕蔑的微笑。她望著父親,求他出來幹涉一下,她真怕瑪麗會整夜地唱下去。父親於是站起身,婉轉地阻止了自己的女兒。

剩下的時光裏,伊麗莎白覺得乏味透頂。柯林斯一直坐在她的身邊,害得她沒得片刻安寧。達西先生再也不去注意她,即使站得離她很近。

柯林斯向伊麗莎白求婚

第二天,吃過早飯,柯林斯對本納特太太說:“夫人,我能同您可愛的女兒伊麗莎白私下談一談嗎?”

伊麗莎白驚訝得漲紅了臉,本納特太太連忙回答道:“啊,當然可以。我敢說伊麗莎白準沒意見。來,吉蒂,我們到樓上去。”

她夾著自己的針線,匆匆地走開了。

這時伊麗莎白大聲地嚷了起來:“我求你別走,柯林斯先生一定會原諒我。他對我說的話,沒有什麼別人不能聽。要不然我自己也要走了。”

“不許胡說,伊麗莎白,我要你呆在那兒別動。”看到伊麗莎白就要逃走的樣子,她又說,“伊麗莎白,我一定要你呆在那兒,聽柯林斯先生說話。”

伊麗莎白無法違抗母親的命令,同時,她很快明白過來,最好讓事情有個結果,於是她重新坐了下來。

柯林斯先生開口說:

“相信我,伊麗莎白小姐,你的謙卑隻能使你更加完美,如果沒有這小小的不情願,你在我眼裏就不那麼可愛了。

“幾乎一踏入這所房子,我就選定了你作為我的終身伴侶。

“我之所以結婚的理由是,第一,對於一個牧師,通過這種做法為大家樹立一個榜樣,是一件好事;第二,我敢肯定,這會使我更加幸福;第三,凱瑟琳夫人曾告誡過我。

“由於我是你父親身後的財產繼承人,我決定挑選他的一個女兒做我的妻子。“我很清楚你並沒有什麼財產,結婚以後,我決不因此而難為你。”

現在,完全有必要製止他了。

“你也太性急了,先生,”她嚷了起來:“你忘了,我並沒有答應你。為了你賜給我的榮幸,請接受我的感謝。不過,除了拒絕你的求婚,我別無選擇。”

“我完全明白,對於年輕女人來說,拒絕她心裏想要的男人是司空見慣的,尤其是他第一次求婚的時候。”

“用我的名義擔保,”伊麗莎白大聲說,“我的拒絕是完全認真的。”

“下次我再同你談這件事,”柯林斯繼續說,“我會得到更滿意的答複的。”

伊麗莎白竭力相信自己,可惜這種努力無效,因為柯林斯對自己和自己的地位估計過高。伊麗莎白拒絕了柯林斯

本納特太太一看伊麗莎白打開門,飛快地經過她跑向樓梯,便走進餐廳。

當柯林斯先生一五一十描述了他同伊麗莎白的談話內容後,她被嚇了一跳。

“你盡可以放心,柯林斯先生,伊麗莎白太傻,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喜歡的是什麼,我會讓她明白的。我這就去找我的丈夫,我們會很快把這件事定下來,我敢保證。”

她立刻去找大夫:

“噢,我的本納特先生,你得趕快幫幫忙。你必須來勸勸伊麗莎白同柯林斯先生結婚,因為她發誓說她不要他。”

“我沒弄懂。”她說完了,他才開口,“你到底在說什麼?”

“說柯林斯和伊麗莎白呀!伊麗莎白說她不要柯林斯先生。如果你不趕快,他要變主意了,他該不要伊麗莎白了。”

“那我有什麼法子?這事看上去沒什麼指望嘛。”

“你自己去跟她說,就說你堅持要她嫁給柯林斯先生。”

“叫她下樓來,你的意見她會聽的。”

本納特太太拉了鈴。

“到這兒來,我的孩子,”伊麗莎白一出現,父親便這樣說,“我叫你來是有件要緊事,我聽說柯林斯先生向你求婚了,這是真的嗎?”

伊麗莎白說是的。

“很好——這樁婚事你拒絕了?”

“我是拒絕了,父親。”

“很好。現在我們就談這個問題。你的母親堅持讓你接受求婚,是這樣嗎?本納特太太?”

“是這樣,否則,我再也不要見到她了。”

“一個悲慘的選擇擺在你的麵前,伊麗莎白,從今天開始你對於父母將視同陌路。如果你不嫁柯林斯先生,你母親便永遠不要見到你,如果你要嫁給柯林斯,我就永遠不要見到你。”

這樣的開頭竟引出如此的一個結尾,伊麗莎白禁不住笑了,本納特太太大失所望。

這段日子裏,夏綠蒂經常來同她們消磨時光。

柯林斯的注意開始向夏綠蒂轉移。賓格萊小姐的來信

第二天,姑娘們步行去莫利特,想問問韋翰回來了沒有。一到鎮上便碰上了韋翰。

韋翰向伊麗莎白解釋:“我覺得,當時間在一天天的迫近,我還是不見達西為好。在他的社交圈子裏,我受不了。”

伊麗莎白十分欣賞韋翰的涵養,當他和另外一個軍官陪她們回朗伯恩時,伊麗莎白很願意把他介紹給自己的雙親。

剛回到家裏,一封尼爾菲的信要送交本納特小姐。伊麗莎白能看出姐姐讀著信臉色慢慢地變了。軍官們一離開,簡立刻向伊麗莎白使了個眼色,她隨姐姐來到樓上。

簡掏出信說:“是卡洛琳·賓格萊的。所有的人這會兒都已經離開尼爾菲,現在去城裏的路上,不打算再回來了。”

信上說,寫信的人同簡分別是多麼難過,並渴望她常常寫信來。還說,賓格萊先生在城裏有事要辦,不會很快就離開的。

“從這封信看不是很明白嗎,這個冬天他不會再回來了。”簡說。

“這隻能說明賓格萊小姐不願意讓他回來。”

“肯定是他自己喜歡這樣做的。他可以照自己的意誌自由行事。你還不知道事情的全部,我來讀給你聽聽最傷我的話。”

於是,伊麗莎白從信上得知了達西妹妹的美貌,賓格萊先生對她的愛慕,以及家人對他們婚姻的期望。

“這還不夠清楚嗎?這不明明白白地說明,卡洛琳既不希望,也不願意讓我做她的嫂嫂嗎?這不正說明了她完全相信他的哥哥對我無所謂嗎?她不過是非常好心地警告我。還能有別的解釋嗎?”

“當然有。賓格萊小姐看她哥哥愛上了你,可是她希望他同達西小姐結婚。她跟著他去城裏是希望讓他呆在那兒;同時想辦法讓你相信,她哥哥並不在乎你。”

簡搖搖頭。

“真的,簡,你應該相信我。看到你們在一起的人,不會懷疑他的誠意。”

伊麗莎白安慰著姐姐,慢慢讓她相信,賓格萊是會回來的,會來實現她心裏的每一個願望。柯林斯向夏綠蒂求婚

本納特一家人應邀去盧卡斯家吃晚飯,盧卡斯小姐友好地傾聽著柯林斯先生的談話。伊麗莎白想不到的是,夏綠蒂的殷勤好客完全是為了想讓柯林斯迷上她自己。

當晚分手的時候,夏綠蒂已經感覺到了某種成功。

第二天一早,柯林斯巧妙地擺脫了本納特一家。盧卡斯小姐從樓上看見柯林斯正向父母的房子走來,便立刻跑到院子裏,若無其事地迎候他。在那兒,她接受了柯林斯的求婚。

他們立刻去征求父母的同意,父母很痛快地答應下來。夏綠蒂簡直稱心極了。柯林斯雖然既算不上敏感多情,又不討人喜愛,可她自己年齡不小,已經很難有其他機會了。

柯林斯第二天就要離開朗伯恩,夏綠蒂要求他對此保持沉默。她決定自己去向本納特家裏的人去談這件事情。

當夏綠蒂私下裏把這事透露給伊麗莎白時,伊麗莎白禁不住吃驚地嚷了起來:“同柯林斯訂婚!親愛的夏綠蒂,那怎麼行!”

“我知道你一定會非常吃驚,因為不久前,柯林斯還想同你結婚。可你是知道的,對婚姻,我並不指望太多。有個舒舒服服的家我就很滿意了。”

夏綠蒂沒坐多久,剩下伊麗莎白反複思考著她所聽到的一切。柯林斯三天內求過兩次婚,這就夠怪的,現在居然有人肯答應嫁給他,這可就更怪了。她過去從沒想到過,夏綠蒂會犧牲自己那份美好的感情而僅僅圖個舒服。簡直是自己貶低自己。

對於本納特太太來說,這消息不僅使她十分震驚,而且因此備受打擊。伊麗莎白和夏綠蒂的關係變得很僵,從來不談這件事情。伊麗莎白覺得,在她們之間真正的信任已不複存在。賓格萊見異思遷

無論是簡還是伊麗莎白,都為賓格萊的長久不歸感到不安,甚至伊麗莎白都開始擔心,不是賓格萊見異思遷,就是他的姐妹以及倫敦的有趣的生活使他樂不思蜀。

簡寫信給賓格萊小姐,很快有了回音,一切猜疑都結束了。信的第一句話就說,他們全家都要在倫敦過冬;結尾說,離開尼爾菲時沒有時間向朋友道別,她哥哥非常懊悔。

希望破滅了,完完全全破滅了,伊麗莎白為了對姐姐的同情和對賓格萊的憤恨感到心碎。同時,她懷疑是達西影響了賓格萊。

簡用優雅的微笑掩蓋著內心的痛苦,她想使自己相信:是她自作多情,以為賓格萊愛上了自己,所以,應該是她自己感到羞愧。嘉德納夫婦來訪

本納特太太高興地接待了哥哥和嫂子,他們是從倫敦來過聖誕節的。

嘉德納先生是位通達事理、蠻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嘉德納夫人是個和藹、聰慧、衣著講究的女人,外甥女們都很喜歡她。

嘉德納夫人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分發禮品,向大家描述時裝的最新款式。此後,她便靜下心來,傾聽本納特太太傾吐煩惱,發泄牢騷。

“我不怪簡,可是伊麗莎白!噢,要不是她自己那麼可惡,說不定這會兒她已經做柯林斯太太了。他向她求婚,可她竟拒絕了人家。到頭來,倒是盧卡斯太太比我先嫁了個女兒。”

嘉德納夫人同伊麗莎白在一起的時候,談到了簡。

“可憐的簡!我真替她惋惜,像她這種性格,是很難一下子從這種沮喪中緩過來的。是不是可以說服她同我們回城裏?換個環境她也許會好一點。”

伊麗莎白為這個提議欣喜萬分。

簡高興地接受了舅媽的邀請。簡給伊麗莎白的來信

夏綠蒂完婚去了漢斯福。

伊麗莎白永遠規律地同夏綠蒂交換著新聞,但她們之間的感情再也恢複不了昔日的親密。

簡從倫敦寫信說,她既沒有見過賓格萊小姐,也沒有任何她的消息。她認為這是因為她離開朗伯恩前給朋友的最後一封信,在路上丟失了。

她寫道:“明天,我得借機去看看卡洛琳。”

回來之後她又寫信給伊麗莎白:“我覺得卡洛琳精神不大好,但她很高興見到我,她還怪我來倫敦後不去看看她。因此,我是對的,我的最後一封信並沒送到她的手裏。後來,我自然地問起了她的哥哥。他正忙著社交,我隻呆了一會兒,因為卡洛琳和赫斯特夫人準備出門。”

四個星期過去了,簡連賓格萊的影子都沒見著。她再也不能無視賓格萊小姐的怠慢。最終,賓格萊小姐來拜望了簡,但短暫的逗留以及態度的改變,使簡再也不能自欺了。

對嘉德納夫人,伊麗莎白常寫信向她談自己的私事。韋翰已經不再注意她了,他目前正愛著叫瑪麗·金的小姐。這位女子的祖父剛剛過世,給她留下一萬英鎊的遺產。

伊麗莎白的心隻被輕微地觸動了一下。她相信,如果遺產的事成立的話,這女子便不會是韋翰唯一看中的東西。這樣一想,伊麗莎白的清高便獲得了滿足。伊麗莎白與簡相會

三月裏,伊麗莎白準備應夏綠蒂的邀請去漢斯福。

離別使她越發渴望重新見到夏綠蒂,也緩和了她對柯林斯的厭惡。

這次旅行她還有機會去看一看簡。

伊麗莎白要與威廉·盧卡斯先生及他的二女瑪麗亞同行。

他們走近嘉德納先生的家門,簡在客廳的窗戶裏看到了他們。

他們正走近大廳,簡已經等在那裏歡迎他們。

伊麗莎白熱切地望著她的臉,欣喜地看到,她依然像往日那樣健康、漂亮。

一切都顯得歡快而和睦,簡直過得愉快之極,她們下午去采購,晚上消遣在劇院裏。

演出期間,伊麗莎白設法挨舅媽坐下。

第一個話題是姐姐簡。

舅媽說,盡管簡強作歡顏,可她還是免不了憂傷。

分手的時候,舅舅、舅媽邀請伊麗莎白參加他們的夏日旅行。

她感激而毫不遲疑地接受了這個邀請。伊麗莎白拜訪柯林斯夫婦

每一雙眼睛都在搜尋牧師住所,最後,他終於出現了。

柯林斯先生和夏綠蒂等候在門口。柯林斯太太欣喜若狂地麵對著自己的朋友。

當伊麗莎白感到自己受到的接待充滿了如此的深情厚愛,便越發覺得不虛此行了。

柯林斯先生自豪地帶她參觀房子和家具,想讓她感覺到,她拒絕了他是有損失的,這使伊麗莎白覺得好笑。她很難理解,有這樣一個丈夫,她的朋友居然還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

房子本身雖然很小,但是整潔而方便,隻要不想到柯林斯先生,便可以真正體會到愜意舒適的氣氛。從夏綠蒂顯而易見的喜悅裏,伊麗莎白可以猜到,他一定是常常被忘卻的。

晚飯時提到,凱瑟琳夫人還在鄉下。柯林斯先生讚美著凱瑟琳夫人對他和夏綠蒂的親切關懷,並且表示,伊麗莎白一定會榮幸地得到夫人的矚目。

第二天中午,伊麗莎白聽到樓下一片喧鬧,有人重重地跑上樓來,她打開門,是瑪麗亞喊著讓她快下樓去。

兩個女人乘的馬車停在了院門口。

“就這些嗎?”伊麗莎白嚷了起來,“我想著至少是有隻豬衝進了院子裏,鬧了半天,除凱瑟琳夫人母女,什麼也沒有!”

“我親愛的!”瑪麗亞對這個誤會大為震驚,“這不是凱瑟琳夫人,那老太太是詹金斯夫人,是和她們住在一起的;另一個是德·包爾小姐。”

“我喜歡她那副樣子,”伊麗莎白腦子裏閃現出另外一個念頭,“她看上去既不健康也不隨和。對,她配他很合適,她使他有了一個最般配的妻子。”

凱瑟琳夫人

女士來訪,是請所有的人去羅新斯吃晚飯,凱瑟琳夫人就住在那裏。

柯林斯得意非凡,整整一天,外加第二天上午,都在詳盡地解釋著,他們即將看到的房間的陳設、傭人的數字、夜宴的精美。更衣的時候,柯林斯到各個房間去了兩三次,催她們快一點兒,因為凱瑟琳夫人最討厭吃晚飯等人。

伊麗莎白被介紹給夫人和小姐們,她覺得自己在這種場合中很從容,並且能夠非常坦然地觀察自己眼前的三位女人。

凱瑟琳夫人又高又大,五官輪廓分明。她傲慢的態度使來訪者牢牢地記住自己卑賤的地位和身份。無論談論什麼,她都習慣使用命令的口吻,透出她對自己顯要地位的深信不疑。

德·包爾小姐看上去蒼白而虛弱,僅僅用低低的聲音同詹金斯講話,而詹金斯不過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聽眾。

飯後女士們回到了客廳,隻是聽凱瑟琳夫人滔滔不絕地說著。她對任何問題發表的見解都顯得斬釘截鐵,完全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她詢問伊麗莎白許多家裏的事情,伊麗莎白覺得這些問題都很唐突,但還是心平氣和地回答了。凱瑟琳夫人於是又問:

“你會彈唱嗎?”

“會一點兒。”

“噢,那麼,什麼時候我們能有幸聽一聽你的表演呢?我們的鋼琴非常好,也許比——你的姐妹們會彈唱嗎?”

“有一個會。”

“為什麼不都學呢?你們應該都學一學。你會畫畫嗎?”

“不,一點兒也不會。”

“什麼,你們都不會嗎?”

“都不會。”

“這可太怪了。不過我想你是沒有機會。你妹妹有沒有出來參加社交活動,本納特小姐?”

“有的,她們都參加社交了。”

“都參加了!什麼,五個同時?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你不過是老二,你多大了?”

“我有三個已成年的妹妹,”伊麗莎白笑著回答,“夫人您不至於非讓我說出年齡來吧?”

凱瑟琳夫人沒有得到直截了當的答複,顯得格外驚訝。

“你不會超過二十一歲,我敢肯定。因此,你也不必隱瞞年齡。”

“我還不到二十一歲。”

一會兒,牌桌被擺了起來。凱瑟琳夫人說個沒完,挑著其他人的毛病。柯林斯對夫人簡直是百依百順,他要是贏了,總是說謝謝夫人;要是覺得贏得多了,要給夫人賠禮道歉。伊麗莎白覺得這種遊戲無聊透頂。伊麗莎白演奏鋼琴

伊麗莎白的前兩個星期悄悄地過去了,威廉爵士已經回到了家。

第三個星期,羅新斯增添了新內容。人們盼著達西先生的到來,他來的時候,還帶來了表兄弟——科隆尼爾·費茨威廉。

抵達的第二天,他們來到了牧師住所。科隆尼爾·費茨威廉大約三十歲的模樣,雖然算不上漂亮,但從人品到儀態卻是個最標準的紳士。達西看上去同往日一樣,彬彬有禮,沉默寡言。伊麗莎白僅向他點了點頭。

費茨威廉立刻同大家攀談起來,他思路敏捷,談吐自如,看上去是個教養很好的男子。

沉默了一陣,達西問起伊麗莎白,家人是否健康,她隨便地敷衍了幾句。停了一會兒,伊麗莎白問道:“我姐姐這三個月來一直住在城裏,不知你是不是見到過她?”

伊麗莎白感覺到,當達西說他不幸沒碰到本納特小姐的時候,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們好幾天沒收到羅新斯的邀請了。那座房子裏有客人的時候,牧師住所的人們不再被需要了。

當他們後來收到邀請,踏入凱瑟琳夫人的客廳時,夫人對他們雖客氣,但是很明顯,夫人不再像以前沒別人時對他們那麼熱情了。

倒是科隆尼爾·費茨威廉挺高興見到他們。他挨著伊麗莎白坐下,和顏悅色地同她交談。他們聊得是那麼開心,以至凱瑟琳夫人都開始注意他們了。至於達西的眼睛,則帶著探尋,在他們身上轉來轉去。最後,凱瑟琳夫人終於大聲問道:

“你說什麼呢,費茨威廉?你們倆聊什麼?你都告訴本納特小姐什麼了?”

“我們正談音樂呢,夫人,”他說。

“音樂!那請大點聲,如果你們談音樂,這談話我可得有份兒。”

她問起達西的妹妹喬治·安娜彈得怎麼樣了,達西很誠懇地將妹妹的技藝誇獎了一番。

“她必須繼續練習,”夫人繼續說,“我跟本納特小姐說過多少次,如果她要是不再練的話,她永遠不可能彈好。”

用完咖啡,費茨威廉提醒伊麗莎白,她答應過要彈鋼琴給他聽的,於是,她很大方地在鋼琴旁坐下了。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邊上。凱瑟琳夫人隻聽了半首曲子就和她的外甥聊開了。

一會兒,達西離開她,向鋼琴走過來,把自己安排在可以看清表演者麵孔的地方。伊麗莎白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趁著間歇,她轉過臉,衝他莞爾一笑,說道:

“你這麼隆重地走過來聽,是想嚇唬我,達西先生。不過,我可不會怯場,盡管你妹妹的琴的確彈得很好。”

“我用不著說你誤會了,”他回答,“因為你並不真的以為,我是存心嚇你。”

伊麗莎白笑了,對費茨威廉說:“你表兄會告訴你,不要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這我可要報複了。”

“那麼讓我聽聽,你要揭發他什麼。”費茨威廉說。

“你會聽到的,不過,對那些駭人聽聞的事你可得有所準備。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一次舞會上,你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麼?他隻跳了四個曲子,盡管舞會上男子很少。據我所知,至少不止一位年輕女子因為缺少舞伴而呆坐在那裏。”

“我第一次去,並不認識那兒的任何一位女士。”

“的確,不過,就沒有人可以介紹給你嗎?”

“也許,”達西說,“如果我讓別人給我介紹一下,我就會知道了,可是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值得向生人自薦的。”

“我們可不可以問一問你的表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伊麗莎白衝著費茨威廉說。

“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費茨威廉回答,“這是因為他並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我的確沒有別人那種自來熟的本事,以前我沒見過的人,我不會一上來就聊。”

凱瑟琳夫人打斷了他們,她想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伊麗莎白立刻重新彈起琴來。凱瑟琳夫人走過來聽了幾分鍾,對達西說:“盡管她的感覺不如安妮,可她的手指用得很好。如果安妮的身體允許她學的話,她準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演奏家。”

伊麗莎白望著達西,要看一看達西對這番美譽之詞是如何表示竭誠讚同的。但她沒有看出任何愛的跡象。達西與伊麗莎白的談話

第二天早晨,柯林斯夫人和瑪麗亞去村裏辦事,伊麗莎白獨自坐下給簡寫信。門鈴響起來,是達西先生獨自走進門來。

發現她獨自在家,他好像也很驚訝,於是道歉說打擾了她,並解釋他原以為太太小姐們都在家的。

坐下來,她很想聽一聽達西是如何解釋匆忙離開尼爾菲的,於是說:

“達西先生,去年十一月份,你們所有的人離開尼爾菲是那麼突然。我希望你離開倫敦的時候,賓格萊先生和他的姐妹一切都好。”

“正是這樣,謝謝你。”

停了一下,她補充說:

“我看賓格萊先生是不準備回尼爾菲了,對嗎?”

“以後,恐怕他很少會在那兒長住了。”

“如果他並不打算在尼爾菲長住,那他幹脆放棄那地方對鄰居會好一些,因為,那樣我們或許可以有個定居的家庭作鄰居。”

“如果他在別處找到合適的房子,他會退租的,這我並不奇怪。”

伊麗莎白沒有說話。

達西接下去說:“柯林斯先生找到這樣的妻子很幸運。柯林斯夫人一定也很高興,她離家人和朋友住得都不遠。”

“你說不遠?都快五十裏路了,我可從來沒有說過柯林斯夫人住得離娘家很近。”

“這說明你自己對家庭很依戀。”

然後,他把椅子向她拉近一點,說:“你可不能有這麼重的鄉土觀念,你不能永遠住在朗伯恩呀!”

伊麗莎白有些吃驚,達西先生的感情顯得有些異樣。他把椅子拉回去,從桌上撿起一份報紙看了一眼,用一種淡淡的口氣說:

“你喜歡肯特嗎?”

接下去就是有關這所村莊的短短談話。夏綠蒂和她妹妹的歸來迅速結束了這場談話。

“這將意味著什麼呢?”達西一走,夏綠蒂便說,“我親愛的伊麗莎白,他準是愛上你了,否則他不會這麼輕易地來看我們。”

這段日子,牧師住所總是吸引著這對表兄弟,他們幾乎天天造訪,或獨個,或結雙。

很明顯,費茨威廉來,是因為他很喜歡同她們交往,不過達西可不是由於這個緣故,他經常坐在那兒,十分鍾都不開一次口。柯林斯夫人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他當然是常常望著伊麗莎白,柯林斯夫人不止一次告訴她的朋友,他肯定對她有意思,而伊麗莎白始終不以為然。費茨威廉與伊麗莎白的談話

伊麗莎白每天都在羅新斯的花園裏散步,她不止一次意外地遇到了達西先生。為了防止這種事再次發生,在他們第一次偶然相遇的時候,她便特意透露給他,這是她最喜歡的花園。因此,如果這一幕再度重演,可就太奇怪了。然而,確實發生了,甚至還有第三次。事實上,他還願意掉過頭來陪她走一走。他從不多說,她也懶得多談,懶得多聽。

一天,伊麗莎白一邊散步,一邊讀著簡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一抬頭,她又吃了一驚,這次不是達西,而是費茨威廉迎著她走過來。他們一起走向牧師住所。

“你星期六就離開肯特嗎?”伊麗莎白問道。

“對,如果達西不再耽擱。不過,對我們的事,他總是隨心所欲。我同他在一起是因為我也是達西小姐的保護人。”

“真的嗎?她沒有給你找麻煩?像她這年齡的女孩子是很不好對付的。”

她發現對方是那麼誠懇地望著她,這使她確信,她的話在某種程度上非常接近事實。她立刻接下去說:

“你不必害怕,我並沒聽說她有什麼不好。我的一些女朋友,像赫斯特夫人和賓格萊小姐,對她就倍加推崇。我想你也知道她們。”

“我知道一些。她們的兄弟是達西非常要好的朋友。”

“噢,是的,”伊麗莎白冷冷地說,“達西先生對賓格萊是非常之好,簡直是關懷備至。”

“關懷備至!是的,我的確相信達西幫了他了。達西曾經跟我提起過一些事,因此,我有理由相信賓格萊先生一定很感激達西。”

“我不懂你的意思。”

“當然,這事兒達西並不想讓別人都知道,因為如果傳到女方家人的耳朵裏,會搞得很不愉快。”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

“他隻是告訴我:他很慶幸,最近他把一個朋友從一樁最不明智的婚姻中解救出來。”

“達西沒說他之所以插手這件事的原因嗎?”

“女方有許多非常不利的因素。”

伊麗莎白心中充滿了憤怒。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達西會與拆散賓格萊和簡這件事有關,而總是把賓格萊小姐作為罪魁禍首來譴責。不管怎麼說,是他,或者說是他的傲慢造成了簡的所有痛苦。他毀掉了世界上一顆最溫柔、最寬容的心所有的幸福向往。

“女方有許多不利因素,”這是科隆尼爾·費茨威廉的原話。而這所謂的不利因素大概是,她有一個在鄉下做律師的姨夫,還有一個在倫敦做生意的舅舅。

“簡自己,”她憤憤地說,“不會有什麼不對——她那麼漂亮,那麼善良!她有見地、有修養、風度優雅迷人。父親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他的能力是達西本人也不能漠視的。”

後來她又想到了母親,的確,這有些挫傷她的自信。

伊麗莎白激動得淚流滿麵,頭也跟著疼起來。到了晚上,頭更疼了,加上她不願意見到達西,她決定不同表兄表嫂去羅新斯喝茶了。伊麗莎白拒絕了達西的求婚

大家離開以後,伊麗莎白把她到肯特以來簡寫給她的信都找到一起,仔細地讀,好像要激怒自己同達西作對似的。

這時,門鈴打斷了她的思緒。完全出乎預料,達西走進房來。一進門他便問起了她的身體,臉上充滿了焦急的神色。

伊麗莎白冷淡而客氣地敷衍了幾句。他坐下,一會兒又站了起來,在屋裏踱著。伊麗莎白大惑不解,嘴上卻一言不發。幾分鍾沉默過後,他激動地走到伊麗莎白麵前說:

“我一直在掙紮,可根本沒有用,我的感情再也壓不住了。你一定要允許我告訴你,我多喜歡你,多愛你。”

伊麗莎白驚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她臉紅紅地望著他,心中充滿疑慮。

達西將這種沉默看成是一種鼓勵,於是立刻將他對她的感情統統說了出來。

他講得很好,然而,心中的另一種情緒也被表達出來。同時,在某些敏感的問題上,他的矜持削弱了語言的表現力。他感到她出身卑微,覺得娶她是低就,以及妨礙他選擇的門第觀念,都很難使他將自己的愛表達出來。

盡管伊麗莎白對達西的反感根深蒂固,但是她很清楚,能夠得到這個男人的鍾愛是何等的榮幸;盡管她的意誌沒有片刻的動搖,但最初她仍然為他將遭到的痛苦感到難過。

後來,她的憐惜變成了忿恨,因為他接下去說的話具有侮辱的味道。她累了,但竭力克製著,以便在他說完之後心平氣和地答複他。最後,他表示了自己的願望,即她現在就要接受他的求婚。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容易看出來,他並不懷疑可以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複。這種自信隻能增加她的反感。

達西說完以後,伊麗莎白的臉色暗了下來,她說:

“如果我能感到欣喜,現在我應該感謝你。可惜我不能,我從來沒有指望得到你的好感,況且你這樣做又極其勉強。你告訴我,種種原因使你長期克製住自己的感情,現在聽過我的解釋,平靜下來你是不會有什麼困難的。”

達西盯著她的臉,又氣惱又吃驚,從五官的一切位置都可以看出他的心緒是多麼紛亂。最後,他強作鎮定說:

“原來,這就是我有幸聽到的所有答複!也許,我可以請教一下,為什麼我竟受到如此無禮的拒絕?”

“我也請問一聲,”她回答說,“為什麼你要告訴我,喜歡我是違反了你的意誌,這明明是存心羞辱我。如果我可被稱之無禮,難道這還不能當作無禮的理由嗎?不過,我還有其他理由。你以為有任何東西可以使我接受一個有意毀掉,也許是永遠毀掉我最可愛的姐姐的幸福的人的求婚嗎?”

這些話使達西的臉色大變,然而他沒有打斷她,她繼續說下去:

“你在其中扮演的狹隘、不公正的角色是不可饒恕的。拆散他們倆,你即使不是唯一的,也是主要的一個,這一點你無法否認。”

她停了一下,隻見他無動於衷地聽著,絲毫沒有悔恨的意思。

“你能否認你這樣做過嗎?”她重複了一遍。

“我不想否認,我的確盡我所能分開了我的朋友和你姐姐;我也不想否認,我為自己的成功感到高興。比起我們倆,可以說我更對得起他。”

伊麗莎白對這番得體的言辭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她自然會捕捉到其中的意思,使她很難平息自己的感情。

“我之所以不喜歡你的原因還不僅如此。幾個月前,韋翰曾經講給我一個故事,聽了這個故事,你的為人已經很清楚了”。

“你對那位先生的事的確十分關心。”達西用一種十分不安的聲音說,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知道他不幸遭遇的人,難道會對他無動於衷嗎?”

“他的不幸遭遇!”達西輕蔑地重複著,“是的,他的遭遇的的確確是不幸得很呢!”

“都是你幹的,”伊麗莎白激動地大聲喊了起來,“是你使他落到如此貧困的地步。”

“這麼說,這就是你對我的評價,”達西一邊喊,一邊在屋裏快步地踱來踱去。“我要感謝你的解釋是如此的充分。不過,也許,”他停下腳,衝著她說,“如果我不把長期以來猶豫不決的原因坦誠地說出來,就不會傷害你的自尊,你也不至於對那些冒犯斤斤計較了。我對自己所表達的感情並不感到羞恥,它們是自然公正的。難道你指望我對你那些親戚的卑賤感到歡欣嗎?”

伊麗莎白越來越氣,但她仍然盡量心平氣和地說:

“無論你怎麼說,怎樣做,我都不會接受你的求婚。”

達西越發吃驚了。她繼續說:

“從一開始,你十足的傲慢自私就使我銘心刻骨。認識你還不到一個月我就覺得,即使世界上的男人死得就剩你一個了,我也不會改變主意嫁給你。”

“你說得已經足夠了,小姐。請原諒我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並接受我最良好的祝願,祝你健康而幸福。”

說著,他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伊麗莎白心亂如麻,再也無力支撐下去,她坐下來。傷心地哭了半個小時。她愈來愈難以相信,她竟得到了達西先生的求婚。

達西給伊麗莎白的信

第二天清晨醒來,伊麗莎白的腦子裏隻有一件事情,簡直沒辦法思考其他什麼。因此她一用完早餐就去呼吸新鮮空氣。她本想去她最心愛的花園,可想到達西也時常去那裏,便改變主意,朝羅新斯外麵的一條小徑走去。

不一會兒,她看到花園裏有一個男人的身影。她急忙走開。可已經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了。盡管聽出是達西的聲音,她還是向門口走去。這時他也到了門口,手裏握著一封信。他矜持而平靜地說:“你是不是能夠賞臉讀一讀這封信?”說完,輕輕地鞠了一躬,轉過身走了。

伊麗莎白帶著好奇打開了信。兩頁紙,字寫得很小,落款是:早晨,八點,於羅新斯。接下去是這樣寫的:

小姐:收到這封信時,請不要緊張。昨天晚上我們之間的事情已經過去,我沒必要舊話重提,以此來傷害你和我的自尊。但我生性如此,不能不寫,也不能不勞別人去讀。因此,你一定要原諒我冒昧地打擾你。我知道,你會很不情願,但我必須要求事情公正些。

昨天,你以兩項截然不同的罪名指控我。第一,我拆散了賓格萊先生和你姐姐;第二,我毀掉了韋翰先生的希望。現在,我必須解釋清楚這一切。

我到哈福德郡不久,就發現賓格萊在那群姑娘裏格外看中你姐姐。我不以為意,因為,對他的愛,以前我見過許多。在尼爾菲莊園的舞會上,當我有幸同你共舞,偶然聽到威廉·盧卡斯提到令姐和賓格萊時才發現,賓格萊對你姐姐的殷勤已經是家喻戶曉,人們都以為他們就要結婚了。從那一刻起,我密切注視著我的朋友,看到他對本納特小姐的鍾情的確不同以往。我也觀察了你姐姐。她的神色風度依舊那麼開朗歡快,可愛可親,但看不到任何感情的波瀾。這一點,如果你沒有誤會,那一定是我搞錯了。你對自己的姐姐知之甚多,當然有可能是對的。

我對這樁婚姻的異議,不僅僅是昨天我談自己的問題時提到的那些原因,而是另有其他緣故。你母親家世卑微固然不利,但比起你母親自己和那三個妹妹時時表現出來的缺乏教養,簡直微不足道。甚至你父親,也偶爾如此。原諒我——冒犯你令我痛心。幸而你與令姐舉止優雅高貴,與這些毛病無緣,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安慰。

賓格萊姐妹的疑慮與我相同,後來發生的事你是知道的。我勸賓格萊,使他相信了你姐姐並不在乎他。否則這門婚姻是無法阻止的。他生性謙卑,很容易便相信了是自己自作多情。

我不能為我所做的一切而自責。惟有一點使我不安的是,我有意向賓格萊隱瞞了你姐姐在城裏這一事實。

關於傷害韋翰先生一事的指控,我隻能通過敘述全部故事的始末加以澄清。韋翰的父親,是家父的財產經紀人,一個值得尊敬的人。家父供韋翰受了極好的教育,希望他從事教會職業,並有意給他提供一個位置。我,作為一個年輕的同齡人,很快發現了他性格中邪惡的一麵,這些他卻小心地瞞過了父親。死前,家父囑咐我要鼓勵韋翰上進;同時,一旦他受了聖職,便讓他過上俸祿優厚的生活。不久,韋翰寫信說,他不願意從事牧師這種職業,而希望研究法律,要求在經濟上資助他。我知道他不適合做教堂工作,於是情願滿足他。作為回報,他放棄了擔任聖職的權利。

後來,他的生活變得空虛無聊,開始厭倦法律學習,過著遊手好閑的生活。於是,他又要求去做牧師,我沒有答應。

去年夏天,他以令我極其痛心的方式引起了我的注意。在這裏,我不得不提到一件我不願記起的家事。它有必要讓你知道,相信你能夠保守秘密。我妹妹比我小十歲。剛剛離開學校時,我曾安排一個拉姆斯蓋特的女人來照顧她。我錯看了這個女人。她認識韋翰,允許他向我妹妹求愛,喬治·安娜竟同意與他私奔。就在準備出走以前,我恰巧去看她。她感到無地自容,將一切和盤說出。你不難想象我當時的心情和做法。

毫無疑問,韋翰當時的主要目的是我妹妹的財產,三萬英鎊,但我猜想,他也是為了報複我。

以上所述事實,科隆尼爾·費茨威廉可以充當證人。我將設法尋找機會將這封信於早晨交到你的手上。我隻想再說一句:願上帝保佑你。

費茨威廉·達西伊麗莎白的心事

伊麗莎白熱切地讀著信,心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思緒。

她不相信其中的任何解釋。

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這一定不是真的!”

她從頭到尾讀了一遍,便匆匆將信拋開,說再也不去看它了。

可半分鍾不到,信又被打開。她反複推敲著有關韋翰的每一個細節。

這兩個人,一個不應該受到責備,而另一個根本不值得責備。可怎麼才知道他們孰是孰非呢?

伊麗莎白盡量回想韋翰的長處,卻沒有成功。他之所以可愛,是由於他的相貌、他的聲音以及他的風度,至於真正的品格,她一無所知。想到韋翰對達西小姐的企圖,伊麗莎白可以從前一天同費茨威廉先生的談話中得到印證,她可以相信,達西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在菲利普先生家,她和韋翰之間的談話,她現在依然記憶猶新。

現在想來,他對陌生人講這些事是多麼沒趣。他在自我評價時是多麼缺乏教養。

她記得,他曾誇口說他並不怕碰見達西,可第二周的舞會他竟避開了。

他還記得賓格萊家離開尼爾菲莊園前,韋翰隻把他的故事講給她一個人聽。

可賓格萊家一搬走,他便毫無顧忌地同別人議論起來了,盡管他曾經對她說,對已故達西先生的尊重將永遠禁止他將其兒子的不義公之於眾。

伊麗莎白慚愧極了。她怪自己對人心存成見,不通情理。

她又重讀了有關簡的段落,無法否認,達西對簡的描述是客觀公正的。

涉及她家人的那一段,極大地刺傷了她的自尊,但她知道那些指責是對的。有關對自己和姐姐的讚譽,伊麗莎白為之心動,可這並不讓使她得到寬慰。

事實上,她一想到簡的失望是自己的至愛所致,便格外地沮喪。

不久,伊麗莎白幾乎背下了這封信,她推敲著其中的每一句話,對寫信人的感情也不時地變幻著。

回憶他說話的樣子,不覺滿腔怒火,可一想起自己曾經是多麼不公平地錯待了他,伊麗莎白又恨起自己來。

他的失望引起了她的同情,他的愛戀使她感到欣慰,他的天性得到了她的尊敬。

不過,她不能接受他,也不因拒絕他而感到後悔。

事實上,她根本不想再見到他。

她常常為自己往日的行為而懊悔,家庭的缺陷更使她痛苦難當。

當父親的,隻滿足於嘲笑別人,從來不想個辦法去約束一下那些輕狂而愚蠢的小女兒們;當母親的,自己就不夠端正,對邪惡之行自然是熟視無睹。

伊麗莎白和簡常常想管一管凱瑟琳和麗蒂亞的荒唐,可母親總是一味縱容。

凱瑟琳神經質、脆弱,完全被麗蒂亞左右著,根本不聽她們勸告。

而麗蒂亞,滿不在乎,我行我素,很少把她們放在眼裏。

伊麗莎白也為簡而深深焦慮。達西的解釋恢複了昔日對賓格萊的好感,卻使她更強地意識到了簡的損失。

過去兩周發生的事情改變了伊麗莎白樂觀的天性,她幾乎再也無法強作歡顏。

伊麗莎白等待著下周漢斯福之行的結束。達西先生在給她信以後不久就離開了漢斯福。

箱子裝點完畢,柯林斯先生客氣了幾句,人們彼此道過別,馬車便向倫敦進發了。

倫敦的簡,正等他們一起回家。伊麗莎白和簡回家了

三位年輕的小姐從倫敦出發,來到了鎮上的指定客棧,父親說好要用馬車在這兒接她們。

很快,她們發現吉蒂和麗蒂亞正從樓上的餐廳望著她們。這兩個姑娘已經開心地逛完了對麵的帽子鋪,還準備了一些食物。

歡迎姐姐禮畢,麗蒂亞把買的東西拿了出來:“看,我買了這頂帽子。我並不覺得它很漂亮,不過買一頂也無所謂。”

姐姐們都說帽子很難看。她辯解說:“兵團兩星期內就要從莫利特開走了,所以,這個夏天我穿什麼都無關緊要。”

“要走了,真的?”伊麗莎白開心地大聲叫起來。

“他們要駐紮在布萊頓附近,我真想讓爸爸帶我們去那兒消夏。媽媽也肯定願意去!”

“現在,我有新聞要告訴你們,”大家在桌旁坐下,麗蒂亞說,“這消息棒極了,事關一個我們大家都喜歡的人。”

簡和伊麗莎白麵麵相覷,男招待被打發走了。麗蒂亞笑笑說:

“你們太正統,太謹小慎微了。你們以為男招待不能聽,好像他多愛聽似的!不過,他是個醜東西,我很高興他能走。好吧,現在聽我的新聞,關於親愛的韋翰!再不會有和瑪麗·金結婚的危險了。她已經走了,韋翰是安全的。”

“應該說瑪麗·金是安全的。她總算擺脫了一樁對她的財產來說極不明智的婚姻。”伊麗莎白接下來說。

吃完飯,姐姐們付了賬,馬車也準備好了。

“我們擠在一起有多好!”麗蒂亞大聲說,“現在,讓我們舒舒服服,又說又笑地回家去。首先,讓我們聽聽,你們離開家以後都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遇見喜歡的男人?我真希望你們誰能在回來之前弄個丈夫。簡都快二十三了,我說!我要到那歲數不結婚可就丟死人了!噢,我真想在你們前麵結婚!”

回到家,她們受到的是最親切的款待。本納特太太看到簡美麗依舊,十分快活;本納特先生則一遍遍地對伊麗莎白說:“我真高興你回家來。”

幾乎所有盧卡斯家裏的人都來接瑪麗亞,順便聽聽新聞。麗蒂亞比誰嗓門都高,她向聽眾講述今早的各種趣聞。

下午,麗蒂亞非要姐妹們一起去莫利特走一走,可伊麗莎白堅決反對。她不願讓別人說,本納特家小姐們在家沒呆上半天就去追逐軍官們。此外,她不想再見到韋翰。伊麗莎白與簡的談話

伊麗莎白想告訴簡發生的一切,不過她還是決定保留有關姐姐的那一部分。

第二天早晨,她向簡描述了她和達西先生之間的主要情節,講了有關韋翰的一切內容。

這對簡簡直是當頭一棒,她到死也不願相信,人類中的種種惡行,竟集中在這一個人身上。

“有件事你得給我出出主意。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韋翰真正的為人告訴我們的朋友。”

簡沉吟一下,然後說,“我們沒有理由讓他這麼難堪,你的意見呢?”

“是不必這樣。達西先生還沒答應過讓我把這些事公開。現在,我不會提的。”

“你說得對極了。如果他過去的事被公開,這一輩子就完了。”

這次談話,終於使伊麗莎白紛亂的心情平靜下來。她擺脫了兩個星期來一直壓在心頭的兩件秘密。但她不敢透露達西那封信的另外一半,也不敢說明,賓格萊對姐姐多麼珍愛。伊麗莎白與父親的談話

她們回來的第二周,兵團就要開拔了。

附近的所有年輕小姐都沮喪到了極點。隻有簡和伊麗莎白依然按部就班地幹著自己該幹的事情。

“天哪,這下我們怎麼辦?”她們慘兮兮地說,“你們怎麼還笑得出來,麗蒂亞?”多情的媽媽也跟著難過。她還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也為類似的情形苦惱過。

“我不誇張,”她說,“當初科隆尼爾·米勒兵團開走以後,我整整哭了兩天。我當時覺得,我的心準會碎的。”

抱怨在朗伯恩的屋裏不斷地重複著。伊麗莎白試著去體會她們的興趣。然而,一切快感都被羞慚所代替。她不止一次地感到達西批評的公正;也從來沒有這樣,從心底裏原諒達西對朋友婚姻的幹涉。

麗蒂亞黯淡的前途不久便光明起來,她收到了與弗斯特太太同去布萊頓的邀請。這位團長夫人剛剛結婚,非常年輕。

關於這件事,麗蒂亞的興奮、本納特太太的愉悅以及吉蒂的嫉妒和憤憤,簡直難以形容。麗蒂亞又說又笑,比平時更瘋狂,隻可憐倒黴的吉蒂不停地抱怨自己的命運。

“我不明白,弗斯特太太既然邀請麗蒂亞,為什麼就不邀請我。她有的,我全有,我還比她大兩歲。”

伊麗莎白覺得這種邀請,會使麗蒂亞越發不知天高地厚。因此禁不住私下勸告父親,別讓她去。

“麗蒂亞的放蕩不羈,已經弄得滿城風雨,你要是知道這對我們多麼不利,你就會覺得,讓她去布萊頓,實在不明智。”

“滿城風雨!她把你的情人都嚇跑了嗎?可憐的小麗蒂亞!不過別傷心,像這麼小氣的年輕人,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伊麗莎白坦率地將自己的看法講給父親聽,勸說父親管管兩個小女兒。父親看到她全心全意的樣子,便親切地拉起她的手說:

“別跟自己過不去,寶貝兒。不管你和簡到哪兒,都一定會受到尊敬和珍視。你不會因為有兩個,或許應該說,三個無知的妹妹而失去任何體麵。假如麗蒂亞不去布萊頓,我們在家便不得安寧。況且,科隆尼爾·弗斯特是個聰明人,他不會讓麗蒂亞真正受到傷害;幸虧她很窮,對財產有興趣的人不會看中她的。比起這兒,她在布萊頓會很不起眼的。所以,但願這次會教她變乖一點兒。”

聽了這句話,伊麗莎白隻能到此為止了。韋翰的尷尬

伊麗莎白要同韋翰見最後一麵。她不再感到不安了。她對他已經沒有絲毫興趣,甚至對他目前的行為產生了新的厭惡。金小姐已經不複存在,他準備與她重修舊好,這證明,他把她當成大傻瓜。

兵團開拔的最後一天,韋翰同幾位軍官在朗伯恩吃晚飯。伊麗莎白提起她曾同科隆尼爾·費茨威廉和達西先生相處過三個星期。她問韋翰,是不是認識費茨威廉。

他吃了一驚,表現出極為不快和慌亂的樣子。但是,他馬上恢複了鎮靜,說他常常見到費茨威廉。他問她,喜不喜歡這個人。伊麗莎白說,很喜歡,並且不斷地提起達西先生。她說,越了解他,就越體諒他、喜歡他。

韋翰窘得漲紅了臉,他不敢再多說什麼。

晚宴結束後,麗蒂亞要與弗斯特太太同回莫利特。明天一早要從那兒起程。與麗蒂亞的離別,與其說是傷感,不如說是熱鬧了一場。隻有吉蒂哭起來,但她的眼淚是出於嫉妒和自憐。本納特不和諧的婚姻

本納特先生的婚姻,是判斷失誤的結果。因為貪戀青春貌美,以及她通常展現出的美好情調,他娶了一個沒有見識、心胸狹隘的女人。這使他對她的溫情很快就完結了。尊重和信任一去不返,尋求家庭幸福的希望也成了泡影。不過,他喜歡鄉村和書籍,妻子的愚鈍和無知倒成了他的笑柄。

父親並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這一點伊麗莎白素來看得清清楚楚,她一直感到很痛心。

但她佩服爸爸的能力,喜歡他對自己和藹親切的態度,因此她總是盡量不去想那些很難不注意的事情。然而現在,她從來不曾如此深切地體會到,這麼不和諧的婚姻,對兒女的生活將是多麼不幸。

麗蒂亞臨走時,曾答應常常寫信給媽媽和吉蒂,內容會非常詳細。可實際上,收她的信,必須經曆漫長的期待,讀到的卻是短短的內容。母親收到的信裏,往往是少得可憐又微不足道的新聞;而吉蒂的盡管長些,可秘密太多,不便讀給家庭的其他成員。

莫利特的生活自兵團開拔之後,顯得更加沉悶而單調。伊麗莎白開始對同舅舅和舅媽的北方之行翹首以待。當她聽說,舅舅因商務不便遠行,心中不免非常失望。他們被迫放棄湖區,而選擇一個短途旅行,最遠不過於德比郡。在德比,姨母希望重遊她早年生活過的小鎮。

大家出的許多主意都與德比郡有關。伊麗莎白簡直沒有辦法不去想彭伯裏和他的主人。伊麗莎白與達西

等待終於結束了,嘉德納先生、太太和四個孩子,出現在朗伯恩。四個孩子將留下來,由表姐簡來照顧。

嘉德納夫婦在朗伯恩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便帶著伊麗莎白踏上了旅途。

一路上,他們走訪了許多有趣而知名的地方。遊覽過鄉間名勝之後,他們又去尋訪德比郡的蘭柏頓——舅媽早年生活過的地方。伊麗莎白從舅媽處得知,彭伯裏離蘭柏頓隻有五裏。討論旅遊計劃的時候,嘉德納太太希望再去看看,嘉德納先生表示同意。隻差征求外甥女的意見。

伊麗莎白尷尬極了。她覺得沒必要去彭伯裏,卻托詞說,講究的房舍已經看膩了。碰到達西的可能使她恐懼,甚至想一想都會臉紅。後來,她從客棧的仆人嘴裏得知,主人不在家裏,這才放下心來。第二天早晨,又提起此事,伊麗莎白欣然同意了。

彭伯裏大廈是一座龐大、漂亮的石頭建築,聳立在突起的高坡上。房子前麵,一泓不大不小的溪流奔騰而下,沒有絲毫雕琢的痕跡。伊麗莎白欣喜若狂,她從來沒有見過什麼地方,如此得到大自然的厚愛;也從來沒有見過什麼地方,比這裏更少受到世俗的玷汙。舅舅、舅媽讚歎不已,一時間伊麗莎白覺得,作彭伯裏的女主人挺不錯的。

他們被允許走進大廳。管家人是個端莊的老婦人,她領大家看了看主要的房間。每一個窗口,都可以看到一幅美麗的風景。房間本身高大、美觀,家具陳設情趣高雅。

“我差點兒當了這裏的女主人呢,”伊麗莎白心想,“我將不是一個陌生人在這裏參觀,而是歡迎我的客人——舅舅和舅媽。然而,不,”她記起來,“不會讓我邀請我的親戚的。”

這是一個值得慶幸的念頭,它把伊麗莎白從懊悔中解救出來。

她很希望向管家打聽一下,是不是主人真的不在。最後,還是舅舅開口問了這個問題。當管家回答說:“我們想他明天回來,還會帶來一大群朋友,”伊麗莎白慌得把身轉了過去。

這時,舅媽叫她看一幅畫像,笑著問她是否喜歡。“這是韋翰,”

管家提到他的名字,又說:“他現在入伍了,不過,我想他變得更放蕩了。”

嘉德納太太笑吟吟地看著外甥女,可伊麗莎白卻不能報以微笑。

他們又去看達西先生和小姐的畫像。

“達西小姐像他哥哥一樣好看嗎?”嘉德納先生問道。

“噢,是的,”管家回答說,“從來沒有見過比她漂亮又多才多藝的!她一天到晚彈啊唱的。隔壁的房間裏有一架新鋼琴,是剛剛運來給她的——是我們主人送的禮物。小姐明天也要一起來。”

“每年你們主人在這地待的時間多嗎?”

“不像我希望的那麼多。達西小姐總是在這兒過夏天。”

“除非,”伊麗莎白暗想,“她去了拉姆斯蓋特。”

“假如你的主人結了婚,你見他的機會也許就會多些了。”

“是的,先生,不過我不知道誰能配得上他。”

嘉德納先生和太太都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這輩子,他從來沒有跟我發過火,從他四歲的時候,我就在這兒了。”

伊麗莎白心頭一震。這種誇獎真是太不一般,太出乎預料了。

“他是天下最好的主人,最好的莊主。有些人說他傲慢,可我從來沒看出來。”

他們又被帶進了一個小小的起居室,管家告訴他們,這是為達西小姐高興,特地收拾出來的。去年在彭伯裏的時候,她看中了這間。

“他總是這樣,”管家說,“隻要能讓他妹妹高興,他就會毫不遲疑地去做。”

“他的確是個好哥哥。”伊麗莎白說。

當她走近他的生活,更多地了解了他的時候,忽然對他湧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情。

管家說的每一件事都是對他品格的讚美。當她再一次看到他的畫像時,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他的鍾情格外感激。伊麗莎白對達西有了好感

屋裏都看過了,園丁又帶著他們欣賞花草。他們走向河邊,伊麗莎白又回頭看了一眼,突然,房子的主人從身後的路上走來。

相距隻有二十碼遠,他的出現又如此突然,躲開他的視線已經不可能了。兩人的目光迅速相遇,彼此的臉也漲得通紅。

他完全驚呆了。不過,他很快控製住自己。他向眾人走來,與伊麗莎白攀談,縱然不夠十分鎮靜,卻也是彬彬有禮。

當他走過來時,她停住腳步,窘迫不堪地接受了他的問候。當達西與伊麗莎白交談的時候,嘉德納先生和太太站開了一些。

隻見伊麗莎白又驚又窘,簡直不敢抬頭朝達西的臉上看上一眼,也不知道他問候家人的時候,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她沒想到,自從上次分手以後,她的態度竟發生這麼大變化,他每說一句話,她的慌亂就隨之增加一分。一想到在這兒被發現多麼尷尬,此刻的幾分鍾,便成了她有生以來最難過的時刻。他也不那麼從容,說話時,沒有了昔日的鎮靜,不斷重複著提過的問題。

最後,似乎終於無話好說,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便告辭了。舅舅、舅媽這才走過來。伊麗莎白心中充滿羞愧和懊悔。到這兒來,真是天下最倒黴、最愚蠢的事!對一個這樣看重自己的人來說,這樣做會多丟臉!好像自己有意重新走進他的生活。噢,為什麼她會來這兒?他又為什麼不期而至?還有,他的舉止變化如此明顯——這意味著什麼?他竟走過來同她交談,而且這麼彬彬有禮,還向她問候家人,真叫人驚詫不已!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溫和儒雅。伊麗莎白心亂如麻,不知想什麼才好。

這時,他們來到水邊一條景色迷人的小徑,伊麗莎白哪裏有心觀賞。她機械地應付著同伴,心裏卻很想知道,達西在想些什麼。最重要的是,她在他的眼裏,是否依舊可愛。

嘉德納太太轉悠了一陣,便走不動了。出人意料的是,達西先生正朝他們走來。伊麗莎白看了一眼,見他風度不減,禮貌如故,就學著他的樣子,索性誇起這地方來。她剛剛說了句“迷人”,心頭便泛起一陣不快,這樣稱讚彭伯裏,不是要讓人家誤會嗎?陰影驀地爬上臉頰,她不說話了。

看她停下來,達西先生問她,是否有幸把他介紹給她的朋友們。她毫無思想準備,心想:“讓他知道他們是誰,不知他會吃驚成什麼樣呢?他準以為他們很有身份呢。”

伊麗莎白還是立刻做了介紹,提到她們家族的姓氏時,她偷偷地看了達西一眼。不錯,他是很意外,但他沒有走開,而是折回頭,陪他們一起走,並同嘉德納先生聊了起來。伊麗莎白高興極了。這下可以讓他知道,她還有些不必臉紅的親戚。她留心地聽著他們交談。舅舅的談吐處處顯出他的博才多學,他的情趣高雅,他的風度可人。

伊麗莎白聽到達西十分客氣地邀請舅舅,在想來的時候常來這裏。嘉德納太太與伊麗莎白挽著手走,給她遞了個眼神,以表示她的不解。伊麗莎白嘴上沒說,心中卻充滿喜悅。這些表示都是衝她來的。

嘉德納太太疲憊不堪,過了一會,她覺得伊麗莎白的手臂已經不足以支撐她了,便換到了丈夫身邊,達西先生取代了她的位置。沉默了一會兒,伊麗莎白首先開了口。她希望他知道,來這裏之前,人們說他不在莊園。他承認,因為有些事要辦,他是提前回來了。

“其他人,”他繼續說,“明天才到,有些人你已經認識,像賓格萊先生以及他的兩姐妹。”

伊麗莎白隻默默地點了點頭。

停了一會兒,他又說:“還有一個人,特別想認識你。你是否允許我把我的妹妹介紹給你?也許我的要求太過分了。”

這一下實在使她受寵若驚,一時間,伊麗莎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兩人默默地走著。伊麗莎白有些不安——這簡直不可能——可她喜歡他的青睞。

嘉德納先生和太太趕上來的時候,達西請大家進門休息,被婉言謝絕了。於是,他扶女士們上了車。當馬車緩緩離開後,伊麗莎白見他慢慢地向屋裏走去。

舅舅和舅媽頗有好感地談起了達西對這一行人的款待。他們責問她說:“為什麼你要告訴我們,他很不近人情呢?”

伊麗莎白竭力為自己以前的說法辯解。伊麗莎白見到了賓格萊

第二天,達西先生帶著剛到不久的達西小姐來看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驚異地發現,現在她所見到的這個女孩子,不僅不像人們說的那麼傲氣,而且非常羞澀。她滿臉聰慧,風度十分優雅。

不一會兒,賓格萊先生也來拜訪伊麗莎白,他風度不改,談吐舉止親切自然。

嘉德納先生和太太始終在注意達西先生和他們的外甥女。女方的感情還不好說,但男方,很明顯,已經含情脈脈。

對伊麗莎白來說,有許多事情要做。她希望大家都能喜歡她。她不斷地觀察賓格萊先生和達西小姐,人們都認為她是簡的情敵,可她並沒有看出雙方彼此有什麼鍾情的地方。

趁別人在聊天,賓格萊深懷歉疚地說,他們已經有八個月沒有見麵了。最後一次見麵是十一月二十六日,在尼爾菲一起跳舞的那一天。伊麗莎白很高興他能記得這麼清楚。後來,他又私下問她,她的姐妹是否都在朗伯恩。

她不能總是盯著達西,無論什麼時候她朝他那邊瞥上一眼,都能看見他正在盡全力取悅於她的親戚們。

臨走時,來訪的客人們表示,希望兩天後,能在彭伯裏的晚宴上看到他們所有的人。賓格萊小姐的嫉妒

舅媽和外甥女一致認為,達西小姐抵達當天便登門拜訪,這種禮貌實在難得。她們決定第二天早晨回訪彭伯裏。

走進彭伯裏大廈的房門,達西小姐來迎她們,賓格萊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也在房裏坐著,另外一個是和喬治·安娜在倫敦同住的女朋友。

赫斯特夫人和賓格萊小姐隻點了點頭,大家坐定之後,一時尷尬得無話可說。

還是達西小姐的夥伴,一個教養很好的女子,扯開了話頭。她同嘉德納太太攀談,伊麗莎白不時地也插進兩句。達西小姐看上去很想開口,隻是需要別人鼓勵。

伊麗莎白馬上看出來,賓格萊小姐正在密切地注視著她。一刻鍾以後,賓格萊小姐冷淡地問起了伊麗莎白全家人的健康,而伊麗莎白的回答也同樣冷淡。

不一會兒,剛才陪著嘉德納釣魚的達西先生出現在屋裏。

伊麗莎白很明智地下了決心,要表示出十分的冷靜和從容,沒有一張麵孔像賓格萊小姐那樣,表示出明顯的好奇,盡管她對伊麗莎白和達西說話的時候笑容滿麵。

她嫉妒她,卻並不絕望,她仍然希望將達西贏到手。後來,憤恨使她衝動起來,她用禮貌而又充滿嘲弄的語氣說:

“我相信,麗蒂小姐,兵團從莫利特開走以後,一定是你們家的一大損失吧?”

伊麗莎白的語調相當冷靜。說話時她發現,達西的臉色陰沉下來,妹妹喬治·安娜困惑不解。賓格萊小姐並不知道她使她的朋友多麼痛苦,隻是一心想弄昏伊麗莎白,讓她表示出某種情緒,以此破壞她在達西心中的印象。

伊麗莎白的自製減輕了達西的不快,而賓格萊小姐盡管氣急敗壞,卻並不敢公然提到韋翰,喬治安娜也很快緩過勁來。

不久,客人們便告辭了。當達西把客人們送上馬車,回到屋裏的時候,賓格萊小姐開始批評伊麗莎白的外貌、舉止和裝束。

“今天早上,伊麗莎白·本納特看上去有多醜陋!入冬以後,我這輩子也沒見過有人像她變化這麼大。又黑又粗,要我說啊,我一點也看不出她有什麼漂亮的地方。她的五官一點兒也不迷人,還有眼睛,她的眼神多尖刻。”

達西有些惱火,但沒說話。賓格萊小姐為了讓他開口,便繼續說:

“我還記得,我們在哈福德郡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來著。她們在尼爾菲吃過晚飯後,你說:‘她是美人?那她媽媽也可以算作天才了!’可後來你又覺得她漂亮了。”

“不錯,”達西再也忍不住了,“幾個月來我認為,在我認識的女子裏麵,她是最漂亮的一個。”

與此同時,嘉德納太太和伊麗莎白正在談論今天做客時所發生的一切,偏偏避開了兩個人最感興趣的那件事,和那個最吸引她們的那個人。簡的兩封來信

到蘭柏頓以後,伊麗莎白因為沒有收到簡的信而非常失望。可第三天她再也不必焦慮了,因為,她一下收到了兩封信,其中早發的一封因地址不詳曾被送到了別處。

舅舅和舅媽出去散步,留下她獨自一人靜靜地享受這兩封信。第一封寫在五天前,開頭是無關緊要的地方新聞,後半部分,注明了第二天的日期,它這樣寫道:

“最親愛的伊麗莎白,昨天的信寫過以後,發生了一起出人意料而性質嚴重的事情。這事是關於麗蒂亞的。昨天夜裏12點鍾,我們大家都剛剛上床的時候,科隆尼爾·福斯特先生托人帶了個緊急口信兒給我們,說麗蒂亞同他手下的一名軍官去了英格蘭,這人就是韋翰!你能想象得出來,我們當時多驚訝。不過,這事兒對吉蒂似乎並不意外。我非常遺憾,這種婚姻,對雙方來說很不明智。他們星期六晚上大約12點鍾出走,直到昨天早晨才發現他們失蹤。我必須結束這封信了,因為我不能離開媽媽太久,她簡直傷心得要命。恐怕你很難弄懂這封信,因為我幾乎不知道我在寫些什麼。”

伊麗莎白不假思索地抓起另外一封,匆匆地撕開,讀道:

“親愛的妹妹,你一定收到我匆忙中寫成的那封信了。我希望這封信能夠更明白一些。

不過,我的腦子亂得厲害,不敢說寫出來是不是能夠如願。最親愛的伊麗莎白,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而且事不宜遲。盡管韋翰和麗蒂亞的婚姻非常輕率,但我們現在仍然希望,他們的婚禮確實已經舉行過了。

麗蒂亞給弗斯特太太留了封短信,說他們要去格利那草場,可丹尼相信,韋翰根本沒打算去那兒,也根本不打算與麗蒂亞結婚。科隆尼爾·弗斯特聽說後,大為驚駭,立刻出發去尋找他們。他設法追蹤他們的行跡,然而最遠隻到倫敦。在那兒,他們就不見了。一切盡可能打聽清楚以後,他好心地來到朗伯恩,告訴我們這個壞消息。

親愛的伊麗莎白,我們急得要命,爸爸媽媽都相信,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可我還不能把韋翰想得那麼壞。也許,他們在城裏偷偷結婚是有某些原因的。可憐的媽媽真的病了。說到爸爸,一生中,我從未見到他如此懊惱。為了隱瞞他們的關係,吉蒂不得不忍耐爸爸媽媽對她的發火。可事關忠誠問題,也難怪吉蒂這樣做了。

最親愛的伊麗莎白,我真的很高興,你躲過了這種種場麵。不過,現在既然第一個打擊已經過去,我可不可以向你坦白,我多希望你能回來?如果多有不便,我無論如何不會自私地強求。

爸爸就要赴倫敦去尋找麗蒂亞了,可看他那副心煩意亂的樣子,很難穩妥行事。這種情況下,舅舅的忠告和幫助是世界上最有效的。”伊麗莎白的悲傷

“噢,舅舅在哪兒!”

伊麗莎白大聲叫道。門被仆人打開了,達西先生出現在眼前。伊麗莎白蒼白的麵孔和匆忙的神色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還沒有來得及掩飾自己的驚異,她卻立刻解釋說:

“請原諒,我必須離開你,我有急事找嘉德納先生,不能耽誤。”

“噢,上帝!到底出了什麼事?”達西禮貌而又十分關切地叫了起來,“我不會非讓你同我在一起,可以讓我,或是仆人去找嘉德納先生。你不太好,你的臉色不能自己去。”

伊麗莎白的腿抖個不停,於是她叫來了仆人,叫他把消息送去。

仆人走後,她再也撐不住自己了。她坐下來,看上去是那麼淒傷而以憔悴。看這樣子,達西簡直不忍離去。他不禁用溫存、同情的語調說:

“讓我把你的女仆叫來。沒有東西能讓你放鬆一下嗎?我給你倒杯酒好不好?你真的病了。”

“不,謝謝你,”她一邊說,一邊努力使自己恢複過來,“我隻是被家裏來的壞消息搞懵了。”

她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我妹妹離開了所有的朋友——私奔了——把自己交到了——韋翰的手裏。她沒錢,沒有吸引他的地方——她一輩子給毀掉了。”

達西完全驚呆了。

“我本來是可以阻止這件事的,我知道他是什麼人。”伊麗莎白說,“可現在已經太晚了。”

伊麗莎白將自己知道的全部細節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達西。

他看上去並沒有注意聽她講話,隻是踱來踱去認真地思索著,臉上帶著嚴肅而不安的神色。伊麗莎白立刻意識到,她在他眼裏的魅力,已經被家門的不幸和深重的恥辱所埋葬了。她不怪他,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深切地感覺到,她會多麼愛他。

片刻的寧靜過去之後,他說:

“這件不幸的事出了,恐怕我妹妹在彭伯裏今天就見不到你了。”

“噢,是的。請替我向達西小姐表示歉意。就說家裏有急事,讓我們立刻趕回去。盡量別露底。”

達西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他用眼睛深沉地向她道過別,便離開了。達西走了,伊麗莎白深深地陷入沉思中。他們居然以如此友好的方式重聚,這簡直不可思議。回顧彼此的交往,多麼奇異和多變。她為自己難以駕馭的感情變化而憂傷,當初,她情願中斷來往;如今,她多麼希望能夠繼續。

嘉德納先生和嘉德納太太匆忙而又驚恐地趕回來,伊麗莎白立刻向他們解釋了原因。

驚歎了一番之後,嘉德納先生毫不猶豫地答應,要力所能及地提供一切幫助。旅途的一切事宜也迅速地得到了安排。麗蒂亞給弗斯特太太的信

他們日夜兼程,第二天晚飯時分趕回朗伯恩。

小小的嘉德納們,一眼看見馬車,便跑到門口的台階前等著。他們臉上閃耀著驚喜的光彩,搶在最先迎接著自己的親人們。

伊麗莎白跳下馬車,匆匆吻過表弟表妹,然後衝進了大廳。簡立刻從母親房裏跑出來,奔下樓迎接伊麗莎白。

她們親熱地彼此問候,眼睛中噙滿了淚水,伊麗莎白迫不及待地問起了那對失蹤的男女。

“還沒有消息。”簡回答說。

“爸爸在城裏嗎?”

“在。他星期四就去了。”

“你常收到他的信嗎?”

“隻有一次,說他已經到了,還給了我他的地址。他還說,有重要的消息再寫信來。”

“媽呢?她怎麼樣了?”

“媽還好,不過她的神經把她折騰苦了,到現在她還在床上。瑪麗和吉蒂,感謝上帝,都還不錯。”

“可是你——你怎麼樣了?”伊麗莎白大聲說,“你看上去那麼蒼白,你得吃多少苦啊!”

簡說,她非常好。大家都走過來,她們便住了口。

他們一起去看本納特太太。一進她的房間,本納特太太哭泣起來,一邊控訴韋翰的卑鄙,一邊抱怨自身遭受的痛苦。她譴責所有的人,隻是漏掉了那個應對自己的女兒的錯誤負主要責任,一貫對女兒嬌寵放縱的人。

嘉德納先生安慰她,他立刻啟程直奔倫敦,幫助本納特先生去尋找女兒。

“噢,我親愛的哥哥,”本納特太太說,“這正是我最最希望的。進城後,趕快找到他們。如果他們還沒結婚,快讓他們結了婚,她要買什麼結婚禮服,別讓他們等了。告訴麗蒂亞,等他們結了婚,她要買什麼衣服我都給她買。最最要緊的是,不要讓本納特先生去打架。告訴他我現在的處境有多糟糕。告訴我親愛的麗蒂亞,在沒見我以前,不要亂買衣服,因為她不知道哪家商店最好。噢,哥,你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你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嘉德納先生勸她要放鬆一些,不要過於悲觀。這樣的談話一直持續到晚餐上桌。

飯廳裏,瑪麗和吉蒂也來了。兩個人都很平靜,看不出有什麼變化。隻是吉蒂由於失去了最心愛的妹妹,和不得不因此忍氣吞聲的緣故,比平時更多抱怨了。

下午,本納特的兩位大小姐曾有半小時做過一次認真的談話。

“噢,簡,如果咱們不那麼神秘,如果我們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這件事也不會發生了。”

“我們是出於好意。”

簡將麗蒂亞寫給弗斯特太太的信拿給伊麗莎白,這是科隆尼爾帶給她們家的。全文如下:

親愛的海麗:

明天一早,當我失蹤的時候,你準會大吃一驚,想想你的樣子我都禁不住想笑。可當你知道我去了哪裏,你也會笑了。我要去格利那草場。如果你猜不出我跟誰走,你就是個大傻瓜,因為世界上,我隻愛一個人,他是十全十美的。沒有他,我將永遠不會幸福,所以出走不會有事的。如果你不願意,不必告訴莫利特的人,這樣,當我用麗蒂亞·韋翰的簽名寫信給家裏的時候,他們便會大大地吃一驚了。這個玩笑太有趣了。請替我向普拉特道個歉,我答應過今晚陪他跳舞,可我不能去了。我一回朗伯恩,便派人去取衣服。不過,我希望你告訴仆人一聲,收衣服之前,替我把藍衣服上的大口子縫一縫。再見,替我向科隆尼爾·弗斯特問好,但願你能為我們愉快的旅途幹杯。

你的好朋友

麗蒂亞·本納特

“噢,麗蒂亞真糊塗!”伊麗莎白大聲說,“都到了什麼時候,竟寫出這麼一封信來!不過,這至少說明,她對這次旅行還是嚴肅的。我可憐的父親,他會怎麼想呢?”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受刺激,他整整十分鍾沒有說出一句話。媽看完立刻就病倒了,全家亂成了一鍋粥。”

“噢,簡,”伊麗莎白大聲問道,“那天,有沒有仆人知道這件事的底細?”

“我不知道。但願沒有,不過這會兒也沒辦法這麼認真了。”

“你看上去不太好,你什麼事都得管,什麼都得你一人操心。”。

“瑪麗和吉蒂都很好,我肯定,都能幫我。可是,吉蒂又瘦又弱,瑪麗又那麼用功,我不想占她的休息時間。爸爸走後,菲利普姨媽就來了。幫了我們許多忙,對大家真是一種安慰。盧卡斯太太也很好,既有同情心,又肯幫忙。”

“她最好還是在家裏待著,”伊麗莎白嚷道,“她也許是好心,可人在這種倒黴的時候,巴不得能少見點鄰居。”本納特先生回家了

現在,所有莫利特的人都在熱心地說著這個男人的壞話,三個月前,人們曾將他看成天使。

菲利普太太常常來探望本納特一家,她說要讓她們高興起來。可是,每一次她都要來報告一些韋翰新的惡行;每一次離開,都使本納特家裏的人更加沮喪。

如今,朗伯恩的居民每天都在焦急中度日,而最讓人心焦的,莫過於等待郵件的那段時刻。

至今,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消息從倫敦來,卻有一封給本納特先生的信,來自柯林斯那裏。父親不在的時候,簡被授權拆閱他所有的信函,於是她打開信讀了起來。

親愛的先生:

作為你的親戚,也由於我在生活中所處的地位,我對您目前的不幸表示同情。我相信,這種悲苦的根源,是一個短期內不可更改的事實。與此醜聞相比,您女兒不如一死。此事之所以更糟,一方麵是由於你們家教不嚴,另外還有她的天性惡劣。因此,無論是我們夫妻,還是凱瑟琳夫人及女兒,都十分同情您。大家一致認為,這種愚蠢的舉動,會損害您其他女兒們的前途。試想,誰願意與這樣的家庭聯姻?這不禁使我聯想起去年十一月份的某件事情,心中頓感慶幸。如果事情是另外一種結果,我將不得不分擔您的遺憾和恥辱。讓我奉勸您一句,親愛的先生,永遠甩掉你那不值得一顧的後代,讓她自食惡果吧!(下略)

本納特先生終於放棄了尋找女兒的希望,接受了嘉德納先生的勸告,準備回家了。有什麼可取的措施,將由嘉德納先生去進行。本納特太太聽到這個消息,並不那麼滿意。

“什麼!把麗蒂亞丟下,他就回家了?誰去找韋翰算賬,誰去逼他跟麗蒂亞成婚,如果他一走了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