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搖盒子,我投進了一塊銀幣。
在一個燈光閃耀的旅館前,我的一位批評家朋友正走下馬車。他顯得悠閑自在,於是,我又問了他。正如我確信的那樣,他認認真真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在紐約,有‘包打聽’一類人,”他答道。“我十分熟悉這個俗語,但我想以前還沒有人叫我對此下個定義。要指出確切的標本也很困難。我毫不考慮地說,這類人有種特殊的紐約病的絕症,還缺乏了解。每天早晨六點鍾,他的活便伴隨生活開始了。他刻板地按習慣穿著,按禮儀行事,但把鼻子伸進與他毫無幹係的事情方麵,他甚至可以給香貓或寒鴉出謀劃策。這種人在城裏一直追逐豪放不羈的生活,從設在地下室的酒吧或飯店到屋頂花園,從赫克托大街到哈萊姆區,而且,你在城裏根本找不到一個地方沒有他們用小刀切割意大利式的細麵條。你的‘包打聽’就幹這個。他總是追蹤新奇事物,好奇,厚顏無恥,無所不在。雙輪雙座馬車是專為他造的,抽金牌雪茄,正餐時詛咒音樂。他得不到多少人支持,但有關他的謠傳則遍城皆是。
“你提出這個問題,我十分高興。我已經感到這種夜間活動的害群之馬對城市所產生的影響,但以前從未想到過要去分析它。現在,我知道你的‘包打聽’早該歸類了。緊跟著他的是酒販子和服裝模特兒。他邀請樂隊為他彈奏《讓我們都上瑪蒂爾達去》,而不是韓德爾的作品。每天晚上,他都要周遊一圈,有如我和你每周看一次大象那樣。當一家煙店遭洗劫的時候,他朝警官丟眼色,他很熟悉警察的地盤,然後他就無聲無息地走開,而我和你則會在總統中找名字、在明星中找地址,以便報告值班警官。”
我的評論家朋友停下來為下麵的宏論吸了口氣。我抓住了這個機會。
“你已經把他歸類了,”我高興地叫道。“你已經在這城市畫廊中為他繪出了肖像。不過,我一定要麵對麵地見見他,親自研究‘包打聽’。我到哪兒才能找到他呢?我怎麼才會認出他呢?”
評論家好像根本沒聽見我的話,又繼續說下去。他的馬車夫還在那兒等著他付車費呢。
“他是一種高度升華愛管閑事的精髓,一種內在的精製橡膠蒸餾品,一種高度集中、高度純化,無可辯駁而又不可避的好奇和尋根問底的精靈。他的鼻孔能嗅出一次新的轟動事件;當他的閱曆耗盡時,他又以一種……不屈不撓地去開拓新的領域。”
“原諒我,”我打斷了他。“不過,你能讓我見見這樣一個人嗎?對我而言,這可是件新鮮事。我必須研究它。我決心找遍全城直至找到他為止。他的活動區域一定在百老彙這兒。”
“我就要在這兒就餐,”我的朋友說。“進來吧,如果有個‘包打聽’出現,我就指給你看。我認識這兒的絕大多數顧主。”
“可我現在不要吃飯,”我對他說。“你得原諒我。即使今晚不得不從炮台公園到小小的科尼島,把紐約搜查一遍,我也要找到‘包打聽’。”
我離開旅館,走上了百老彙大街。追尋“包打聽”給我吸入的空氣增添了一種人生和興趣的愉悅動力。生活在如此巨大、如此複雜、如此色彩繽紛的城市裏,真令人感到高興。
我怡然自得地沿街閑逛,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是偉大的紐約市公民,分享著它的宏偉壯麗和各種享樂,也是它的榮耀和聲望的參與者。
我轉身橫跨街道,聽見什麼東西像蜜蜂的嗡嗡聲,然後,我就同桑托斯——杜蒙特一道歡快地長途飛行。
當我睜開雙眼時,我記起了汽油的味道,我大聲說:“還沒有過去嗎?”
一位醫院裏的護士把一隻不那麼溫柔的手放在我的前額,根本就沒有發燒。一位年輕醫生走過來,露齒而笑,遞給我一張晨報。
“想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嗎?”他興高采烈地問道。我閱讀那篇文章,以我昨晚聽見嗡嗡聲消逝為題。結尾是下麵的話:“——貝爾沃醫院,據說他的傷勢不重。他似乎是一個‘包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