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子規啼聲淒淒,引得整個山穀更是清幽的嚇人。隱在叢林中的花木堂,大多房間也早已重歸寂靜。房子依山而建,由西到東依次降低,倒也算是錯落有致。前邊院子裏有一條細細的溪流也從高處潺潺流下,此刻映著月色閃著粼粼的光。
最西首的房間仍然一片昏黃。慕容瑾盤腿坐在榻上,麵前擺著一張棋盤,幾粒白色的棋子已被一圈黑棋嚴陣以待,看起來早已岌岌可危。他食指中指間夾著一枚黑子,抬手輕輕點著額角,手中的棋盒裏卻早已是滿滿的白色棋子。
慕容瑾神色微凜,麵容看起來雖寧靜冷酷,心底早已如同波濤洶湧。
他們竟認識。
他竟敢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麵前。
掂著手中的棋子,他緊抿的唇線扯出一絲冷笑。他還沒去找他,他竟然親自送上門來。
街上剛看到那個人第一眼,隻是覺得此人太過出眾,他並沒有任何懷疑。轉身回來擊落刺向花顏的扇子,看到扇柄上的盤龍玉墜,他突然意識到,或許這就是他最想除掉的那個人。雖然他換上平民的衣服,極力掩飾他作為皇族的一舉一動,應該沒錯,他就是那個奪走了他全家人生命的罪魁禍首。
今天街上相遇,花顏笨頭笨腦的沒有看出來,多年接觸人的直覺讓他一眼認出他的不凡,隨之確定那人身份。花顏親熱的喊那個男子二師兄,雖然花顏表麵上有些生氣,他卻清清楚楚感受到花顏對他的特別。看來,她醉酒未歸的那一晚,遇上的就是他。
竟與一個隻見一麵的男子呆了一晚上,還被迷醉了。雖是劉弗陵先出招,他的直覺也明白劉弗陵是在救她。
想必她那時候又看到了不該惹的冤家,他的扇子隻是想擋住她的劍。
“我隻是告訴你,沒有把握的事不要輕舉妄動。”哼,還真是自以為是。
他心底泛起一絲小小的矛盾,到底是利用花顏重要,還是花顏對劉弗陵的感覺重要?這看起來好像更有利於他的計劃,可心中微微的刺麻感,又是怎麼回事?
舒一口氣,慕容瑾握緊手中的棋子。
花顏竟會因為被自己救下感到不好意思,難道因為麵前看著的人是劉弗陵嗎?她掙脫自己手心的那一瞬間,心中竟稍稍空了一瞬。這個棋子,本就是他專為了對付劉弗陵準備的。從花顏六歲起,就由他親自帶著,隻等著宮中選秀,設法將其送入宮中。
不料從劉弗陵十二歲起,霍光突然頒布政策,宮中再不逼迫民女入宮,取消每年向漢宮進獻家人子的提議。隻有十三歲的他攥緊練習用的長劍,恨不得現在就把劍去刺進霍光的胸膛。後來得知那是霍光假意為民做的政策,他想讓皇帝隻寵幸幼年皇後一個人,好早日誕下子嗣以穩固他霍氏專權。
霍光真是被皇權燒昏了頭腦,看來劉弗陵這個傀儡皇帝,好像過的也很可憐。
從此他一心一意帶著花顏,不再是純粹目的性的培養。他發現,花顏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教什麼會什麼,而且總是變著法子逗他開心。跟這個丫頭在一起,連他也變得快活。花顏也很爭氣,從十歲就被派出,竟幾乎沒有過失敗。花顏的大名,在堂中很響亮。花顏不會驕傲,她仍是天真的伴著自己,仍是滿心歡喜的陪他喝酒聊天。有時,看著花顏可愛的笑顏,他會出現微微的內疚,稍一轉念便立刻被父母兄妹的仇恨抹掉。
義父也說,她說不定就是將來的王鶯鶯。他的計劃與義父的不謀而合,卻又針鋒相對。
義父的王鶯鶯是去保護皇帝的,而他一手培養的花顏,是用來刺殺劉弗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