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帝女書閑
那夜,青畫是從司空的玩味的眼神裏落荒而逃的,夜已過半,圓月十五這一天終究還是過去了,離黎明卻還是很漫長。青畫疲憊至極,衡量了一下權益,她還是抵不住困意層層襲來爬上了床。似乎是一轉眼的工夫她就完完全全放鬆了身子,意識也開始模糊不清,漸漸滑入了夢鄉。不僅如此,她還做了個夢:
攝政王府有個廢棄的院子,院子裏麵沒有屋子,隻有滿滿一院的桃樹。一夜春風來,院子裏的桃花開了,滿枝滿院的粉色爛漫到了天邊,亂花迷人眼。桃花樹下有個紫藤搭建的亭台,台中石桌上放著一壺酒,兩個木雕的杯子。桌旁坐著兩個人,一個青絲如錦,麵如冠玉,眉宇間的溫煦如同桃花間躍動的陽光。一個憨態可掬地抱著自個兒的杯子眼神賊溜溜,嘴角掛著一抹頑劣的笑。
——笑什麼?那個溫煦的人垂眸輕聲問。
——我在笑,什麼時候王府缺銀子了,把墨王爺賣了足夠整個王府吃半年!
——錦兒想賣了本王?那人又問。
抱著杯兒的人不答話,隻是眯著眼睛舒舒服服地依著紫藤的花架小憩。陽光透過藤蔓密葉投射到她的眼睫上,她就拿個葉子遮住自個兒的臉,悄悄吐舌頭:賣了自家相公?她可舍不得。
溫煦的男人微微一笑,隨手折了一枝桃花把玩著,斟了一杯酒送到她嘴邊——
忽而畫麵一轉,初夏的暴雨替代了春日明媚的陽光。短短一個月,桃花就謝了。同樣是桃花院,同樣是紫藤亭,同一個男人再次把一杯酒遞到了她口邊,這次她卻經不住渾身的顫抖……
那人依舊笑若春風,眉宇間不見半點陰霾。他輕笑著說:錦兒,你來試藥,可好?
電閃,雷鳴,紫藤忽而成了最恐怖的夢魘,張牙舞爪似的把她層層環繞了——她喘不過氣,喊不出聲,隻能用力抓著自己的手拚命喘氣。
“不要!”
電光火石間,青畫猛然驚醒,淩亂的呼吸好久才漸漸平息下來。她喘息著摸了摸身上的褻衣,果然早就被汗****了。剛才的夢太過真實,讓她的心跳怎麼都平複不過來,她就這麼傻傻地裹著被子在床上坐了許久才輕輕躺了回去。
多久、多久沒有夢見上輩子的事情了呢?青畫喘息著躺在床上苦笑,為什麼時隔一年她還是擺脫不了這夢魘?她曾經以為這些恐怖的記憶早就……過去了啊。她早就打定了這輩子和那個男人天涯海角永不相見的念頭,難道這還不夠?難不成老天爺還想讓她……做點什麼?
等她回過神,外頭已是清晨,晨曦散了,不一會兒就是陽光燦爛的大晴天。
“小姐,您醒了。”小姿帶著梳洗的器具進了房,看著青畫一副剛睡醒的卻汗涔涔的模樣失笑,“小姐,被窩這麼暖和?”
青畫點點頭,慢悠悠從床上坐了起來,擦了擦額頭的汗。
“小姐您別磨蹭了,司空先生可已經在咱客廳等了一個早上了!”
司空?青畫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有些懊惱,又把頭埋進了被窩裏。那個司空整個人透著古怪,說什麼認他做師父就教別的,從頭到尾她都沒做過選擇,如果可以,她寧可皇後讓她跟著普通皇子公主一塊兒上課也不要和這個詭異的“世外高人”來折騰。他昨晚說他已經盯了她半個月了,天知道他究竟對她的事情知道了多少……
小姿見了她那標準的縮頭烏龜姿勢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地扯開了被子笑道:“小姐,別賴床啦。”
看來是福是禍都躲不過了,青畫認命地起床梳洗。作為一個十歲的不聰明的孩子,她要做的隻是乖乖坐在那兒,所有的事情小姿她們都會代勞。等她梳洗完畢,司空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麵前。青畫於是又知道了一點,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閨房不可私闖的禮儀是不適用於“世外高人”的。
司空微微笑著看她的眉頭越皺越緊,等到所有宮女都告退後才開口:“畫兒,想好了嗎?”
青畫不清楚師父與先生的區別,她現在唯一清楚的是假如認了眼前這個麻煩的人,那麼她的清閑日子也就離到頭不遠了,又或許她還會被卷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中。所以,麵對著他玩味的興致盎然的目光,她選擇了裝傻充愣到底——
她揚起憨憨的笑:“嘿嘿。”
司空隨身帶了個折扇,在她癡笑的同時啪的打開了,悠哉悠哉地扇著,一副陪玩到底的模樣。如是,兩個人僵持了好一會兒,還是司空開了口,他輕道:“那****口中的寧錦是誰?”
青畫本來已經疲軟,乍聽到寧錦兩個字無疑是晴天裏響徹蒼穹的一個驚雷。她臉上的憨笑僵了,手心出了汗,隻呆呆立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