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兒癟癟嘴,伸手環住青畫的脖頸,在她耳邊輕聲開口,“因為爹爹的頭不見了,山上、山上所有人的頭都不見了,姐姐的頭還在,香兒的頭也在,哥哥的頭也在,我們一起跑掉吧!”
“他們的頭在哪裏?”
“地下,好多頭……頭擠著頭,爹爹在下麵……”
香兒的話總是詭異萬分,青畫也知道她說的一定是真話,隻是不一定能夠把事實說出來。香兒的年紀實在是太小,她實在想象不出她描繪所有人的頭不見了但是身子還在是怎樣的畫麵,她的話中意究竟代表山上發生了什麼事,她隻知道,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柳葉,溫琴和顧莘去了哪兒。
“姐姐帶你去找爹爹,好不好?”青畫微笑。
香兒咬著手指想了想,委屈地撅起嘴點頭答應了,拽著她的一個衣角,跟著她出了門,到了甲板上。日出,甲板上的尹歡已經把小舟備好,靜候在一旁。青畫整理了一些藥材,牽著香兒的手朝他微微頷首致謝,就要踏上小舟。
“青畫。”臨走,她聽到一個低沉的帶了一絲顫動聲音,沒有下文,隻是隔了很久又輕聲重複了一遍,“青畫。”
那聲音的主人是誰她當然知道,隻這短短兩個字,就足夠讓她心驚膽戰的沒有第二個人。隻是她不想回頭,哪怕身後是蓄勢待發的箭她也不想。
上小舟,放纜繩,落水,拾起船槳——青畫發現自己的耐性見長,因為從始至終她真的沒有回頭看上一眼,手沒都,心沒慌,一步一步做完該做的事,劃動了船槳。
“哥哥——”香兒趴在小舟上揮著肉嘟嘟的小手。
“姐姐,你看呀,哥哥在看我們。”
“姐姐,你回頭看呀,哥哥的模樣好凶哦……”
“姐姐,哥哥他……是不是快哭了?”
朝陽似錦,水波成了金鱗。晨風吹散了霧靄,水旁是沼澤,沼澤上稀稀拉拉露著幾個樹梢,一片青蔥。也不知怎的,青畫忽然覺得一身的輕鬆,仿佛亂成一團的麻線終於被她找到了一個線頭一般,心似明鏡平。
皓皓長空,蔚藍如洗。
再見到那座熟悉的山丘已經是晌午。二十個時辰已經過去,假如不出意外,山上的人該是已經傷亡過半。為求安然,青畫還是選擇了那日溫琴開道的小徑上山。
山上的防備比上次森嚴了不知道多少倍,青畫她拉著屏息藏在一處灌木後,小心翼翼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她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全無一點中毒的跡象,行走之自如,就好像完全沒接觸過劇毒之物似的,這一點,著實讓她詫異。
香兒乖巧地蹲著,小心地伸出一個指頭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村民輕聲開口,“爹爹。”
青畫順著香兒的手指望去,發現那兒站著的是一個拿刀的村民。那村名著實奇怪,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卻穿著厚厚的秋衣,從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那是你爹?”她輕聲問香兒。
香兒皺起眉頭,十分懊惱地揉了揉腦袋,支支吾吾道:“爹爹,又不是爹爹,頭不是爹爹……”
“那那些呢?是不是村子裏的人?”青畫指著很遠的地方的一小隊村民問她。
香兒搖搖頭。
青畫心裏一涼,強壓下喉嚨底的惡心嚐試著問:“是不是……穿著厚衣服,遮住脖子的人都是村子裏的人?露出脖子的不是?”
“嗯。”香兒幹幹脆脆點頭,“脖子,有疤,難看,遮起來。”
頭不是頭,身子不是身子,一半和一半……青畫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吐出來。她終於明白了香兒反反複複說爹爹的頭不見了是什麼意思……這認知讓她遏製不住地惡心——她想起了墨雲曄之前的話,說他們所謂的“主人”是和司空其名的。這世上人人都知道帝師司空,隻是因為司空年輕的時候調教過幾個出色的帝王。然而司空真正厲害的不是帝王策,而是醫蠱……在醫蠱道裏,和司空其名的的確還有一個人,蠱醫甘苗。
她小時候也曾聽司空提起過他,說是此人最擅長的不是醫活人,而是……醫死人。隻要湊齊四肢和頭腦縫起來,他就能用控腦的蠱蟲“做”出一個人來。江湖中,提起蠱醫甘苗,無人不懼。
如今看來,這個主人十有八九就是甘苗了。
青畫不明白,這個從來不外出的邪魔為什麼會突然針對起她來?隻是因為她是司空的弟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