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宮中變故(上)
朱墨夏日炎炎,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終於來到了。
青畫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昏昏沉沉中縈繞在腦海的是一片混亂的喧嘩聲,宛若回到了驗兵典上,八千將士刀尖霍霍,廝殺聲刀劍聲不絕於耳。那樣熱的天,那樣猛烈的太陽,兵刃上的寒光刺痛人眼,盔甲上的反光像是會灼燒,燙傷眼睛。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反反複複,直到渾身的酸疼已經到達極限,她才猛然驚醒——
一片輕紗垂曼。
青畫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隻知道身下是柔軟的被褥,身上是紗帳。這是一個精致的房間,從床到桌椅畫屏,無不是精妙絕倫。房間裏彌漫著一陣淡淡的熏香,透著一絲絲熟悉的味道。這份熟悉讓她心裏漸漸起了不安,毛骨悚然。
房間裏空無一人。青畫咬咬牙掀開了被子才發現身上摸爬滾打髒兮兮的衣服已經被換成了一件雪白的稠衫,腳上的青色印記還在,像一隻怪物一樣張牙舞爪地盤踞在腳腕上,不痛不癢,碰了也沒有觸覺。
這是哪兒?
她仔仔細細搜索著腦海裏僅存的記憶,可是無論怎麼去想,回憶都停滯在山上和甘苗對峙的時候,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完全不記得了……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的這個地方,是被誰帶來的,為什麼……
房門吱嘎一聲被人打開了。進來的是個熟人,尹歡,他看到青畫坐在床邊似乎頗為驚訝,愣了好一會兒才笑了,“錦兒,你醒了。”
“這是哪裏?”青畫揉揉酸痛的胳膊問。
尹歡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良久才輕道:“錦兒,你……不記得這是雲曄的房間了麼?這是……你和雲曄的主臥。”
攝政王府。青畫的心一下子跌落下來,砸在了地上,她幾乎是立刻掙紮著下了床,披上掛在床邊的外衣往外走。她一定是睡了很久,明明前一刻還在嶺南,再睜眼的時候居然是在攝政王府了。時隔這麼久,不知道柳葉他們有沒有事……
“錦兒!”尹歡慌了神,“你現在不能走!你中毒了!”
“我知道。”青畫錘了一記有些麻木的腿腳,幾步上前打開了房門。甘苗下的毒她當然知道,雖然她不能辨識,但也知道那是種詭異的毒。隻是甘苗的毒再詭異,她也不想再攝政王府停留半刻。這地方她隻待了幾個月,卻填上了一條命,還不夠麼?
“錦兒,雲曄在和禦醫商量治病法子,你先稍晚勿躁好不好?”
“不必。”青畫淡道。
“錦兒,我知道你想報複的是什麼,”尹歡攔在了她麵前,盯著她的眼道,“錦兒,如果你介意的是寧府滅門,我身為史官,可以用性命擔保的告訴你,寧府滅門雖然雲曄他揭發是起因,但……但滅門之事他並沒有參與!朝政之事原本就難辨善惡,假如雲曄當年軟上一分,那死的就一定會是他。”
青畫停下了腳步,忍不住渾身的戰栗。如果神識有軀體,那尹歡此舉無疑是把最大的傷口血淋淋地扯了開來,如果神識看得見,那她此刻一定是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錦兒,你還記得你從我那兒偷走的史冊麼?寧府被滅門是因為私藏龍袍,意圖謀反!你……走之前,寧相不過是入獄而已,我回到朱墨那年正好是六年前,編纂史冊的前任史官毀了這一段史實,我這些年都在修複它。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雲曄他的確是愛權,也的確為了攝政王之位與寧相敵對甚至娶你,但是你家滿門抄斬當真和他……關係不大。
“錦兒,官場上,沒有人是幹幹淨淨的,成王敗寇。這個,你這些年是在皇宮裏過的,應該比我了解。
“我猜想,寧相當年和先帝可能有過什麼秘密約定,然後……寧相輸了,所以龍袍被翻出來了……
”錦兒,我不是想你原諒雲曄,隻是……希望你別被家痛遮了眼。我希望你能留在王府,雲曄可以網羅天下的神醫替你保命。
“錦兒,我隻是希望你活下去。”
尹歡長長的一番話說得氣喘籲籲,他本來身體就不好,情緒激烈之下臉色已經白了,靠在門上神色虛弱。他的眼裏有淚,晶瑩剔透。這樣的尹歡讓青畫想起了當年的病弱公子宋尹,他每每被她欺負得急了都會是這樣一副淚汪汪的神情。
還好,她比他先哭了。
“那又如何?”青畫仰頭不讓眼淚繼續沒出息地往下淌,她的腦袋一片混亂,混亂過後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尹歡激動的情緒相反,她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她甚至扯了袖子替那個長不大的孩子擦了擦眼淚,輕聲告訴他,”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