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偏生烏壓壓的,就像跟我們過不去一般。但也不是能挑三揀四的時候了,每個人都哭喪著臉,披麻戴孝地出發了。
早風吹在人臉上,涼意多於涼爽,一開始這路上也沒什麼人。忽的迎麵碰上了個農夫,他用異樣的眼光拚命瞅了我們幾眼,訥訥地倒也沒說什麼話。我們也是一言不發,反正我對這裏的人充滿敵意。
快到村口的時候,就感覺大樹下站了好些人在騷動,走得近了,連他們的七嘴八舌都聽得真切了。
“呦!瞧見沒,阿航背著呢。”
“切,這年月,連掃把星都學了狐媚子那一手……”
“你看那幾個外鄉佬,八成也是被勾了魂了,還替她奔喪呢!”
“你們這些人到底有完沒完!”我氣得朝他們大吼。
我後半句還沒蹦出來呢,就聽得人群裏“哄”的一聲炸鍋了。這時身後有隻手輕輕拉了拉我,展翼就在我身側低語,“別跟他們一般見識,走吧。”說完他人也就走到前邊去了。
我憤憤地咽不下這口氣,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在嘴裏罵,“窮山惡水出刁民!”果真果真的。
直走出去老遠老遠,我腳上都起水泡了,可我心裏這口惡氣還未散了。行過一片小針葉林,路仄仄的,旁邊一個緩坡荊棘叢生,我還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滑下去。這時路盡頭看到一個人影了。隻一閃他就向我們飛奔過來。不消說,定是阿卓。
果不其然的,他衝到我們麵前一身單褂濕透了,皮肉還被劃破了好幾處,肯定是從緩坡上的捷徑趕上來的。
“馬蘭,還受的住嗎?”他焦急又關切地問了一聲。
要不是他這一問,我一路上都快忘了馬蘭的傷口了。一看臉色還真是蒼白,胸口的繃帶隱隱透著血色。哎,被人背著更容易扯到傷口,可惜我們沒那麼多人手,其餘人不是要扛著棺材麼。
“讓我來吧,阿航你也累了。”他不容分說就把手搭上去了,誰知阿航卻不答應,他急促地叫了聲,“不用,我不累!”說這話的檔上,豆大的汗珠子險些沒掉進嘴裏。
“看你這熊樣,換換也好,背的人累了,被背的人總是吃力些!”瓊花姐發話了,這是說到了點子上。阿航不言不語地慢慢慢慢蹲了下來,我也趕忙上去攙扶,阿卓那一瞬間倒露出些不合時宜的開心。馬蘭就像個偶人一般,任憑別人把她卸下來又安上背,她手腳虛軟著完全沒在狀態。
真的是千辛萬苦地到了山頂,因為天氣陰,雖然該日上三竿的時辰看,但從這裏往下看底下還是霧騰騰的。頗有些露氣。一想到一個失去生命的人就這樣永世留在這孤獨的山頂上,我不由愴然,眼眶自家個就濕了。
馬蘭依舊是沒反應,旁人幫著畫了香蠟燭,擺了果子,棺木轟然放了下去。幾個漢子互相對了對眼神,揚起了坑邊的第一鏟土,嘩嘩地落在棺木上,這聲音跟哭似的。
“不!”突然一聲歇斯底裏的哀嚎,原本歪在一旁的馬蘭突然發了瘋一般撲了過來,一把拽住了展翼手裏的鋤頭,嚇得眾人不輕。
“馬姑娘,你別這樣,入土為安啊……”我小聲地勸慰她。
可她好像全然聽不到我說話,卻把那把鋤頭死死抱住,直往自己受傷的胸口上撞,我頓時一陣肉痛,就趕忙製止她。可她力氣突然那個大,把我撞開在一邊。
“爹啊!爹啊!”她哆哆嗦嗦地篩糠一樣。
“妹妹!你這是何苦啊!”撲通跪在地上的是阿航,“你還有我!還有我……”這時候阿航自己也哭了,就隻是抱著馬蘭哭。
阿卓頗有些怒氣,幾乎是一把揪住了阿航,想把他拉開。場麵真是混亂的可以,我們這些外人一下子都難以適從了。
到底是沒拉開,阿卓突然撒開了手,他定了定神朝著兩人說:“馬蘭妹妹,你哭吧,哭過這一回就好起來!我會帶你永遠地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話音一落便重重跪在墳前,“伯父,今天請容卓兒喊你一聲爹!”一計沉悶的扣頭聲。
“你給我起來!”這時阿航顧不上馬蘭了,他氣絕地撲上來拽他。阿卓卻定在地上紋絲不動,用盡了力氣又磕了兩計響頭,這才轉過頭來看他。“阿航,伯父生前已將馬蘭妹妹托付給我了!”
“你胡說!你胡說!”倆人頓時扭打作一團,我們滿是錯愕,一時個個都愣住不知道勸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