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都是女子嚶嚶的啼哭之聲,她們的天將倒。
女子嫁夫,從夫。她們無法想象若是他死了,她們怎麼辦呢?
可是她們的夫在說什麼,他再叫令一個女子的名字,她不在這裏。
“菱兒,你不許走……不許走!”宇文景和昏睡了兩日後忽驚叫起來,伸手往虛空猛力一抓,一時錯了力方驚醒。
自那日從相府裏出來,他就一直失魂落魄,眾人都以為他是因杜家小姐出嫁悲痛難當,卻不知兩人早沒了往日情分。本來大家都以為那位一定會做齊王妃,誰曾想她會忽然做了太子妃。前日睡下就一直昏睡不醒,眾姬妾見他醒轉,無不喜極而泣,一口一個王爺地亂叫,吵得景和心煩,一怒之下全趕出屋去了。
景和隻覺自己做了一個長夢,連自己也分不清真實與虛幻。夢中那女子一直守在身畔,自己的呼吸、目光、心思一切都圍繞著她存在。
遠遠隔著府中的白水橋,水裏還有撲騰求救的侍妾婢女,她總是喜歡做些驚世駭俗的事,淺淺的一道水痕,此後再沒半點消息。
恍惚記得衣紅出嫁,滿室的紅豔,灼骨刺目,她好像也有些傷心。菱兒許久不回,後來自己失魂落魄的去找,杜衣紅沒說她去了哪裏。自己拚命尋出去,然後跌倒不省人事。
為什麼,她憑空就消失了?
景和一遍一遍逼問身邊的人,卻沒一個人知道她。景和開始沒當真,所有人說得多了,不得不驚慌。那個女子那樣特別,多智近妖,容貌似仙,行事又像個魔女,狠狠的住進了他心裏,怎麼就消失了?
莫非真的隻是自己的夢?
“小鴛,快,去找那支鐫了白首不相離’的木簪來!”景和額上沁出密密的細汗,急急地一疊聲命令,他要證明她是存在過的,她是來過的。
床邊婢女恭恭敬敬地回道:“回主子,沒聽說有過這樣東西啊,奴婢也不知往哪裏找。您等一等,奴婢現找人刻去,王爺說詳細些,要什麼樣的。”
景和懷疑道:“等等,你不是小鴛,你是誰?”
那婢女跪下去,低著頭道:“回王爺,奴婢就是小鴛,您不認識我了?”
“小鴛?她隻是個十三四歲的婢女,那日我派她去送她。”景和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這個“小鴛”顯然已過及笄之年。景和訕訕的苦笑,然後一直搖搖頭,“你,不是。”
景和努力回想,什麼可以證明菱歌存在過,茫然的掃視著室內,牆上一直掛著的玉簫好好的還在,它不是在千丈崖就碎了麼?她贈的紫竹簫呢?難道真是一場夢,夢醒了,才知她根本不存在?
是了,羊脂玉扳指。景和欣喜的看向自己的右手拇指,那枚本已贈了她的玉扳指也好好的戴著。
景和成日呆呆的,所有能夠證明菱歌來過的東西都沒了。
於是外間流傳這樣的傳言,小齊王爺竟是個情癡,瘋魔到愛上夢中女子。往日登門尋罪或是尋親的也不好來了,更沒誰敢肆意攀親,王公們紛紛猜測這下齊王府怕是真要一蹶不振了。這一脈終是要毀了。
金管家引著甄伽藍到了銀鶴軒,重又鄭重施禮,歎道:“我家王爺一連半月都呆在銀鶴軒,請您來就為著勸勸他。您有好些日子沒來府上,怕是不知,他全是為了一個姑娘失魂落魄,看著實在叫人心疼,不過王爺吩咐了……如今隻有將軍的話他還會聽,勸他少喝些酒,保重身體。”隨即又對他耳語了幾句。
入室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一道消瘦的白影盤膝坐在窗下,倒真有幾分情癡的模樣,伽藍看了不禁想笑。他放重了步子,景和半點沒抬眼看他,走近了才知他真是形銷骨立,原本豐神毓秀的麵容憔悴得很,本想怎麼一拳打醒這癡心的小子,如今看著,倒真下不得手。
滿室都是酒壇、碎瓷碗,不知怎麼連張椅子也尋不到,伽藍在他身邊用袍袖掃開渣滓席地而坐。
“小子,你?”伽藍還沒來得及開口,倒先被他抱了個滿懷。
宇文景和見了他,頓時唇角上揚笑了,“伽藍,你怎麼才來,我……我想死你了。”蒼白的唇憑空多了些血色,隻是麵上笑容點染滄桑,全不似以前的孩子氣。
“小子你幹嘛,沒有佳人在畔,想占我便宜?”伽藍一把推開他,宇文景和還是一個勁癡癡的笑,這笑比哭還讓人驚心。
這小子,演的哪出?這樣子怪嚇人的。
“我就知道……她來過,找了那麼久留白……沒找著。我就應該去找你驗證嘛!”景和又是一陣傻笑。
“盡管一切東西都沒了。”宇文景和將手中的酒壇往地上狠狠一擲,撫著心口笑著站起來,“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來過,不過被人趕走了,大家都嫌著她呢……”
“嘻嘻,你不是來勸我國家大計吧?昨晚三更,菱歌也來,一身白衣,叫我為了江山社稷振作起來,別沉溺於兒女情長。嘿嘿,我才不管呢,她若是一天不出現,我就一天不好,讓你急一急,省得她喜歡——一走了之。”景和繞著舌一會笑一會哭,眉眼亂跳,嘰嘰咕咕說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