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鳳凰已逝,隻能看另外一隻了。
這隻火鳳凰的脾氣比較火爆,行蹤一般也是飄忽不定,不過大概都是被人追著逃命。可見此人人品不行,不但如此,而且絕沒有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飲的高貴品格,按她的觀點那些都是瞎扯,哪有命都沒還談什麼狗屁節義的。膽小惜命就是她與生俱來的稟賦,在她的觀念裏隻有小命第一,不然已經不知死過多少次了,不過此番四處遊蕩卻不是逃命,而是為了找那個有求必應的姐姐。
新康十三年的夏天特別的漫長和煩人,至少柳蓮歌要這麼覺得,比如說,今日的酒就不好喝,天氣也煩人。柳蓮歌尋姐數日未果,並毫無線索可循,明知無望還是回竹舍看了,空無一人不說,單是塵土就嗆鼻得很,顯然很久沒有人回來過了。她關好門窗,隨手在院中折了支桃枝為念,不想勾起一腔的回憶,姐姐時常坐在這桃花樹下讀書,時常在桃花樹下練劍,時常在這桃花樹下與她說笑,眼睛一顫就落了淚。
蓮歌打了個呼哨,喚來馬直奔風息客棧,一進風息客棧的門就覺氣氛不對,至於是哪裏,又說不上。柳蓮歌又餓又渴也管不得許多,找了靠窗的一張四方桌,將桃枝往對麵一放,一時上了酒菜,三杯酒下肚還有什麼不對呢,就算真是個黑店也黑不到她“妖狐”柳蓮歌。酒中無毒,就是有也對百毒不侵的她不起作用,飯菜也無,掌櫃夥計都是老實巴交的尋常百姓,此時周遭客人也沒什麼厲害角色,雖也有一二佩刀劍的,也是山海派的閑人。隻大堂正中的一人看來有些來頭,背對她坐了,身形瘦削辨不清男女的灰布衫的酒客,看著身手不俗,可氣息又那麼紊亂,顯得毫無內家底子。
柳蓮歌要了兩副碗筷,都滿上酒,端起自己的碗朝對麵無人飲的酒碗碰了一下,再仰頭喝盡,一連喝了三碗。她眼睛已是紅了,微微有了酒意,歪頭癡癡笑道:“怎麼不喝啊,為什麼不陪我了,以前我不高興,都是你陪我的。”
蓮歌停頓良久,忽薄怒道:“柳菱歌,你太不講義氣了,說好共進退的,你現在死哪去了!”轉而又帶著哭腔,“姐姐,你回來好麼?蓮兒想你了,你不想蓮兒麼?”嘟噥幾句,將額頭靠在桌沿上,漸漸小聲嗚咽起來。
“阿春,聽說了麼?曾名震江湖的紅塵子死了,就埋在榴城外的荒草堆裏,誰想得到那麼傳奇一個老前輩,無聲無息就死了,果然是世事無常啊。”蓮歌右側方傳來一道略渾厚的聲音,但至少話語很刺耳,不對,是內容。
一個較柔和的聲音小聲道:“師哥,小聲些罷,沒聽說紅塵子的大徒弟也遭了秧麼,這事大概就是修羅堂幹的,我們還是少惹麻煩的好,他們逍遙派之間的恩怨你又不是沒有耳聞。”說著還拿眼瞥了眼埋著頭的柳蓮歌。
蓮歌猛地將頭抬起來,看向右側方,看著倒像是山海派最底下的一對小戀人下山走江湖。
稍懂點的都知道,如今青流國的江湖門派共有四大門派,分別是逍遙、大荒、紫檀、山海四派。逍遙派武功常常很玄乎,玄乎到蓮歌學了十多年但是可總感覺還沒入門,說是江湖第一大派,結果呢,不過如此,她還總是疲於逃命。大荒派嘛,武功都荒了,不光是荒,還是大荒,那還什麼可說的,不過人家大當家的不光神秘且實力強大,可比神話般的她的師父。紫檀派,這名字聽著就貴氣,不過門派裏銀子足些,暗裏到朝廷撈個賺頭什麼的,徒弟們外出兵器、衣飾自然貴氣些,倒也相襯它這個門派的名字。至於山海派如何能立足於青流四大門派,蓮歌就實在是想不通了,蓮歌時常想,總算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他們祖師爺人品爆棚,竟然使其百年屹立不倒,還躋身前四,可明擺著沒有逍遙、大荒的掌門的玄乎的實力,又沒紫檀的財大氣粗和找了個好靠山,可想其崛起的艱難程度,想得到它的唯一優點就是派下人多,所謂人多啥啥啥。
照此分析出來,青流的江湖實在好混,根本沒什麼生猛東西,其實又不然,因為有外來人士胡攪蠻纏嘛,比如像青羽那樣內外功都強大,但又被拂月國放逐的劍客。這都是有原因的,朝廷又不支援或是再興民間武藝,青流武林自然不幸衰微,俠士俠女們時常吃虧,當然不限於此,修羅堂獨攬江湖生殺大權就是個大禍害,若是他們唯一忌憚的前武林盟主都完了,那還有什麼混頭!
師父說得最多的當然是逍遙派,因為柳蓮歌就是逍遙派的“紅塵子”的小徒弟。她師父統共也隻收了兩個徒弟,按師父的原話就是,收徒弟是勞心不討好的事,最後的下場那叫一個慘,還不如不收,她們兩個似乎也是經誰死乞白賴才被留下的。
說起逍遙派之間的恩怨,話說不是早兩清了麼?啊呀,忘了件大事了,人家山海派的都說了,師父死了!蓮歌猛然想起來,一拍後腦勺呼啦一下站起身,不忘抄起對麵的桃枝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