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是在做夢。
夢裏她記得她是要騎車去見未來的導師,幾天前剛選好的畢業論文題目,還得導師過目才能最後敲定。
三,二,一,霍青青降低了速度,卻沒按刹車,正好在綠燈亮起的一刻通過了停車線,帶點沾沾自喜就一時沒有聽見耳邊一陣尖銳的刹車聲。然後她的眼前就看見一片車漆反光的銀芒,似乎還染上了些淡淡的血色。
她綠燈直行,桑塔納是右轉,身體淩空飛起的一刻她還在想,這果然是對她選擇學習交通專業的絕妙諷刺。
眼前的景物破碎而模糊,陽光刺目,晃得她睜不開眼。電光火石的一刻之間,她聽見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對不起,那聲音破碎而嘶啞,但她感覺得到,那是對她說的。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
她沒來得及問出口,眼前的世界瞬間崩塌,她隻覺得天旋地轉,意識帶著胸口的劇痛漸漸遠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是被疼醒的。
她隻覺得臉頰上什麼地方火辣辣的疼,非常,非常的疼,鑽心蝕骨,就連被車撞飛的那一刻都沒有這麼疼過。
她下意識地掙紮,卻感覺手腳被人粗魯地按住,任她的身體如脫水的魚一般猛地上下撲騰了幾下,徒勞地逃避。溫熱的液體淌過傷口,裂開的肌膚瞬間產生燒灼一樣的疼痛。
“娃生了副好皮相,可惜了。”
老人幹澀嘶啞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她睜不開眼,卻能感覺到有人用粗糙的帕子擦著她臉上的傷口。
按著她手腳的手被放開,接著耳邊響起一陣悉悉索索收拾東西的聲音,然後便歸於平靜。
霍青青努力掙紮著,卻始終睜不開眼睛,隻能憑感覺去感受身邊的一切,那感覺如此陌生,似乎連上輩子、上上輩子都未曾經曆。
潮濕,冰冷,空氣中飄著近於腐爛的味道,混著鮮血的腥鹹,霍青青不自覺地將自己的身體縮了起來,形成一個保護的姿勢。
臉頰上的傷處熱得發燙,疼痛分毫未減,甚至順著皮肉想要鑽進骨頭裏麵去。
徹骨的陰冷,不可消磨的疼痛——這地方,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地獄?
“對不起。”女孩兒的聲音溫和中帶著點歉疚,瞬間衝進了霍青青漫無邊際的恐懼之中。又是那個聲音,帶著愧疚、無奈,和一點無所畏懼的執著。
霍青青努力地睜眼,卻依然徒勞,然而眼前的黑暗之中卻隱約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蔥綠色的長裙,簡單卻一絲不苟的發髻,像是她曾在電視裏見過的那些古代女子,柔弱而溫順。
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方才被衝散的恐懼像一團寒氣重又聚攏到她的身邊。
“你是——”
人影依然模糊異常,這樣看去,她好似連嘴唇也沒有翕動一下。
“我叫狄素。”
“是你救了我?”霍青青想起來,她最後的記憶是自己被車撞上了半空,而再醒來就已經在這個地方了。
“應該說,是我害了你。”叫狄素的女子微微低了頭,似乎不願看她,虛弱的聲音裏透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因為從今以後——你才是狄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