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文(三)(3 / 3)

司馬子反曰:“諾,勉之矣!吾軍亦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

反於莊王。莊王曰:“何如?”司馬子反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莊王曰:“嘻!甚矣,憊!雖然,吾今取此,然後而歸爾。”司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軍有七日之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司馬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也。”莊王曰:“諾,舍而止。雖然,吾猶取此,然後歸爾。”司馬子反曰:“然則君請處於此,臣請歸爾。”莊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於此?吾亦從子而歸爾。”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夫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也。

吳子使劄來聘:(襄公二十九年 《公羊傳》)

吳無君、無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賢季子也。

何賢乎季子?讓國也。

其讓國奈何?謁也、餘祭也、夷昧也,與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愛之,同欲立之以為君。謁曰:“今若是迮而與季子國,季子猶不受也。請無與子而與弟,弟兄迭為君,而致國乎季子。”皆曰:“諾”。故諸為君者,皆輕死為勇,飲食必祝曰:“天苟有吳國,尚速有悔於予身!”故謁也死,餘祭也立;餘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則國宜之季子者也。

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長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爾。闔閭曰:“先君之所以不與子國而與弟者,凡為季子故也。將從先君之命與,則國宜之季子者也。如不從先君之命與,則我宜立者也。僚惡得為君乎?”於是使專諸刺僚,而致國乎季子。季子不受曰:“爾弑吾君,吾受爾國,是吾與爾為篡也;爾殺吾兄,吾又殺爾,是父子兄弟相殺,終身無已也!”去之延陵,終身不入吳國。故君子以其不受為義,以其不殺為仁。

賢季子,則吳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為臣,則宜有君者也。“劄”者何?吳季子之名也。

《春秋》賢者不名,此何以名?許夷狄者,不一而足也。

季子者,所賢也,曷為不足乎季子?許人臣者必使臣,許人子者必使子也。

鄭伯克段於鄢:(隱公元年 《穀梁傳》)

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殺也。何以不言殺?見段之有徒眾也。

段,鄭伯弟也。何以知其為弟也?殺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為弟也。

段,弟也而弗謂弟;公子也而弗謂公子,貶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賤段而甚鄭伯也。

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

於鄢,遠也。猶曰取之其母之懷中而殺之雲爾,甚之也。

然則為鄭伯者,宜奈何?緩追逸賊,親親之道也。

虞師晉師滅夏陽:(僖公二年 《穀梁傳》)

非國而曰“滅”,重夏陽也。虞無師,其曰“師”,何也?以其先晉,不可以不言師也。其先晉何也?為主乎滅夏陽也。夏陽者,虞、虢之塞邑也,滅夏陽而虞、虢舉矣。

虞之為主乎滅夏陽,何也?晉獻公欲伐虢,荀息曰:“君何不以屈產之乘、垂棘之璧,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晉國之寶也。如受吾幣,而不借吾道,則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國之所以事大國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幣;如受吾幣而借吾道,則是我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取之中而廄置之外廄也。”

公曰:“宮之奇存焉,必不使受之也。”荀息曰:“宮之奇之為人也,達心而懦,又少長於君。達心則其言略,懦則不能強諫,少長於君則君輕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國之後,此中知以上乃能慮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

宮之奇諫曰:“晉國之使者,其辭卑而幣重,必不便於虞。”虞公弗聽,遂受其幣,而借之道。宮之奇又諫曰:“語曰:‘唇亡則齒寒。’其斯之謂與!”

挈其妻子以奔曹。

獻公亡虢,五年,而後舉虞。荀息牽馬操璧而前曰:“璧則猶是也,而馬齒加長矣!”

晉獻公殺世子申生:(檀弓上 《禮記》)

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子蓋言子之誌於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也。”曰:“然則蓋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謂我欲弑君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吾何行如之?”

使人辭於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於死,申生不敢愛其死。雖然,吾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不出而圖吾君,伯氏苟出而圖吾君,申生受賜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為恭世子也。

曾子易簀:(檀弓上 《禮記》)

曾子寢疾,病。樂正子春坐於床下,曾元、曾申坐於足,童子隅坐而執燭。

童子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子春曰:“止!”曾子聞之,瞿然曰:“呼!”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曾子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變。幸而至於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

有子之言似夫子:(檀弓上 《禮記》)

有子問於曾子曰:“問喪於夫子乎?”曰:“聞之矣:‘喪欲速貧,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聞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與子遊聞之。”有子曰:“然。然則夫子有為言之也。”

曾子以斯言告於子遊。子遊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於宋,見桓司馬自為石槨,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為桓司馬言之也。南宮敬叔反,必載寶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貨也,喪不如速貧之愈也。’喪之欲速貧,為敬叔言之也。”

曾子以子遊之言告於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製於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槨。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魯司寇,將之荊,蓋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貧也。”

公子重耳對秦客:(檀弓下 《禮記》)

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聞之:‘亡國恒於斯,得國恒於斯。’雖吾子儼然在憂服之中,喪亦不可久也,時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圖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辭焉!喪人無寶,仁親以為寶。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為利,而天下其孰能說之?孺子其辭焉!”

公子重耳對客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喪父死,不得與於哭泣之哀,以為君憂。父死之謂何?或取有他誌以辱君義。”稽顙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

子顯以致使於穆公。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夫稽顙而不拜,則未為後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則愛父也;起而不私,則遠利也。”

杜蕢揚觶:(檀弓下 《禮記》)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飲酒,師曠、李調侍,鼓鍾。杜蕢自外來,聞鍾聲,曰:“安在?”曰:“在寢。”杜蕢入寢,曆階而升,酌曰:“曠飲斯!”又酌曰:“調飲斯!”又酌,堂上北麵坐飲之。降趨而出。

平公呼而進之,曰:“蕢!曩者爾心或開予,是以不與爾言。爾飲曠,何也?”曰:“子卯不樂。知悼子在堂,斯其為子卯也大矣!曠也,太師也。不以詔,是以飲之也。”“爾飲調,何也?”曰:“調也,君之褻臣也。為一飲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飲之也。”“爾飲,何也?”曰:“蕢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與知防,是以飲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過焉,酌而飲寡人。”杜蕢洗而揚觶。公謂侍者曰:“如我死,則必毋廢斯爵也!”

至於今,既畢獻,斯揚觶,謂之“杜舉”。

晉獻文子成室:(檀弓下 《禮記》)

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文子曰:“武也,得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是全要領以從先大夫於九京也。”北麵再拜稽首。君子謂之善頌、善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