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與一主顧聊天扯閑篇,他竟說起他爺爺早年間的事。讓我好笑半天,鬱悶不快一掃而光,竟然起喜洋洋者矣!
俗話說徒弟徒弟三年奴隸,早年間的徒弟跟現在不能比,那是真做難,苦幹三年,還不一定能出師,吃盡苦受盡累,沒工錢隻管兩頓飯,還得任人使喚。屋裏屋外,連師娘的尿盆子都得端,若一個不樂意寫臉上,立馬便被罵得體無完膚,祖宗八代都會在墳裏不安。所以,奴隸是徒弟!
一九三八年,日軍進武漢,人群全跑散,女兒尋不到娘,兒找不著爹,媳婦覓不見自己的漢。他爺爺那年十二歲,被跳難的人群擠散了找不著自個的爹,三天沒吃飯,餓得前胸貼後背,看看裝得滿滿的撂得跟麥秸垛般的死人一車車的往城外拉,他止住啜泣,縮在牆角害怕的看著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日軍排著整齊的隊伍耀武揚威的從他身邊走過。他看見遇許多個頭跟他差不多的孩子都被日軍用槍逼著被抓了丁,也許他太瘦小,日本人都沒正眼瞧他一下。幾個穿著異服腳踏木履的日本女人扭著屁股嘻嘻哈哈的走來,在他跟前止住腳步,扔給他幾顆糖,他怯怯的抬頭望了一眼,沒敢伸手撿。
城外的槍炮聲還在時密時疏的響著,聲音是那麼的刺耳,那濃烈的火藥味夾雜著漫天的血猩屍臭氣刺激得喉嚨一陣陣發庠憋不住地光想咳嗽。他害怕,不敢看任何一個人,把頭埋進褲襠裏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放在額前渾身不住的瑟索發抖。一個漂亮的女人走近他,彎下腰看著他,說了句他聽不懂的話:“凱賣搜那考(可憐的孩子)!”把一塊吃了一半的糖餅塞進他的手裏,他抬起頭怯怯的望了那女人一眼又驚恐的把頭低了下去。幾個女人說笑著離開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他後麵除了幾具屍體沒什麼異樣,端詳著手中的大半塊餅子,肚裏一陣咕嚕嚕的鳴叫。放到嘴邊,用牙齒輕輕地咬下一點點,很甜,也不知娘以前見沒見過這東西。忽然背後有人在拽他的衣服,他嚇得一下跳起來,又一屁股坐地上,驚恐地扭頭向後麵看去。那是一個傷兵,滿身滿臉血汙,如果不動就跟死人沒什麼兩樣,唯有左臂的臂章上依稀可以辨認出國民革命軍的字樣。閉著眼睛嘴裏夢囈般含糊不清的小聲說著;水,水。他急忙餅子塞進嘴裏,緊嚼兩下便伸長脖子咽了下去噎得倆眼都差點翻了白眼,同時用腳蹬著地拚了命地要逃離這要命的地方。
幾個日本兵向這邊走來,時不時端起槍向街道兩邊的房子裏打一槍,我嚇傻了,想逃,可兩條腿軟綿綿得跟麵條似的一下也動不了,隻有傻呆呆的坐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自從開始打仗以來,天一直都在下雨,雨水汙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沒到了腳脖子,臭不可聞。
一顆炮彈帶著淒厲的哨音落在他前麵不遠處的街道上,轟的一聲巨響,震得粘在兩側牆壁上半尺多厚的肉泥(打仗時被炮彈炸爛的碎肉沫粘在牆上)也整批整批的坍塌下來,砸落在中激得水花四濺,整個街道都充斥著讓人窒息的惡臭,幾個鬼子捏著鼻子匆匆地看了下四周便悻悻然掉頭急忙往回跑。
雨越下越大,地麵上的潦水越集越多,我扭頭看了一眼那個傷兵,隻見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胳膊依然伸向我,雨水灌進他的嘴裏鼻腔裏,又從嘴裏鼻子中流了出來還帶著幾絲血紅,怕是已死了,我突然絕望起來,爹找不著了,離我最近的一個人也死了,這裏除了死屍還是死屍,心裏很害怕,我爬到一個屋角倦縮起身子,小聲嗚咽,好想爹,好想娘,你們在那兒啊!哭著哭著不知不覺中我竟慢慢的睡著了。
夜暮不知什麼時候降落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隻聽雨滴滴答答的還在下。突然,一陣細微的腳步淌水聲窸窸窣窣傳了過來,遠方炮彈炸起的紅光明明滅滅映在街中的水麵上,依稀看見二十幾個人貓著腰朝這邊輕輕跑來。
“長官,都是死人,沒一個活的,還找不找?”大個子旁邊一個戴鋼盔的小個子輕聲的問。
“找,接著找,都是自己弟兄,不能把他們撇在這裏!”大個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小聲命令著。
他孫子跟我聊時忘了說他爺爺的姓名,我也忘了問。以後也別用第三人稱了,就用我吧,我以後便是他爺爺了。
他們小聲地說話,盡管聲音很低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心裏緊張得用手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脖領子,不敢大口呼吸更不敢支聲。從牆的兩寸寬的裂縫裏睜大眼睛死命地向外望去,天太黑了,什麼都看不清楚。
突然,前方不遠處傳來幾聲槍響,死寂的深夜裏顯得非常的刺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嘴裏還嘰哩哇啦喊叫著什麼,是鬼子!我怕極了,失了禁,褲襠裏一片水濕還透著臭味。我不想死,也不想被鬼子兵捉住。我慢慢爬到門口想逃,幾顆手雷扔到附近處轟然炸響,黑夜裏火光一閃一閃的,我看見外麵剛才說話的幾個人分散開來有的躲在矮牆邊,有的匍匐在地上,手中的長槍抵在肩上死死的瞄著前方。
“都聽著,先別開槍,先分清敵我!”又是那個大個子的聲音。
“長官,天太黑,看不清呀!”離我不遠的一個人輕輕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