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寶玉出家
後來鳳姐、鴛鴦又先後去世,這年寶玉、賈蘭叔侄倆進京趕考,待發榜之日,二人都榜上有名,就在喜慶之時,寶玉卻不見了,賈蘭回家已數日,仍不見寶玉回家,賈府上下焦急萬分,恰又逢多事之秋,賈母去世剛安葬,百事纏身,忙得賈政焦頭爛額,那寶釵更是想念寶玉,暗中垂淚,自歎命苦。
賈政扶賈母靈柩,賈蓉送秦氏、鳳姐、鴛鴦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墓。賈蓉又送黛玉的靈,也去安葬。賈政料理墳墓的事。一天,接到家書,一行一行的看到寶玉、賈蘭得中,心裏自是喜歡;後來看到寶玉走失,複又煩惱。隻得趕忙回來。在道上又聽說有恩赦的旨意,又接到家書,果然赦罪複職,更是喜歡,便日夜奔波。
一日,行到毗陵驛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個清淨的地方。賈政打發眾家人上岸投客棧,辭謝朋友,就說即刻開船,都不敢亂動。船中隻留一小廝伺候,自己在船中寫家書,先要打發人起早到家。寫到寶玉的事,便停筆。抬頭忽見船頭上微微雪影裏麵一個人,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件大紅鬥篷,向賈政倒身下拜。賈政急忙出船,才要還揖,迎麵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寶玉。賈政吃一大驚,忙問:“可是寶玉麼?”那人卻不答話,似喜似悲。隻見又來了一僧一道,夾住寶玉說:“俗緣已了,還不快走?”說著,三人飄然登岸而去。賈政不顧一切,急忙追上去,哪裏追得上?隻聽得三人口中唱著歌:
我所居兮,青埂峰上;我所遊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遊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賈政一麵聽,一麵追,轉過一小坡,忽然不見了。已追得心虛氣喘,驚疑不定。回過頭來,見家人小廝多隨後趕來,賈政問:“你看見剛才那三個人麼?”小廝說:“看見的。奴才因為老爺追趕,故也趕來。後來隻見老爺,不見那三個人了。”賈政知是古怪,隻得回來。便把那事寫上,勸諭合家不必想念了。寫完封好,即著家人起早先回,賈政隨後趕回。
賈政的家人回家,呈上書子,說:“老爺過幾天就到了。”王夫人叫賈蘭將書信念來。賈蘭念到賈政親見寶玉一段,大家都痛哭起來,大家又將賈政書中叫家內不必悲傷,原是借胎的話說了遍,又說:“咱們家出了一位佛爺,還是老爺、太太的積德。太太這麼想,心裏便開豁了。”王夫人哭著和薛姨媽說:“寶玉拋了我,還恨他呢!可歎的是媳婦的命苦,才成了一兩年的親,怎麼就硬著心腸,撂下了!”薛姨媽聽了,也是傷心。
寶釵哭得人事不知。王夫人又說:“我為他擔了一輩子的驚,剛剛娶了親,中了舉人,又知道媳婦懷了胎,心裏剛喜歡些,不想弄到這樣結局!早知這樣,就不該娶親,害了人家的姑娘!”
薛姨媽說:“這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有什麼別的說的嗎?幸喜有了胎,將來生個外孫子,必定有成就的,後來就有了結果了。你看大奶奶,如今蘭哥兒中了舉人,明年成了進士,可不是就做了官了麼?她前半生的苦也算吃盡了,如今的甜來,也是應為人的好處。我們姑娘的心腸兒,姊姊是知道的,並不是刻薄輕視的人,姊姊倒不必擔憂。”
王夫人聽薛姨媽一番言語說的極有理,心想:“寶釵小時候,便是廉靜寡欲,極愛素淡的,所以才有這個事。想來人生在世真是有一定數的!看著寶釵雖是痛哭,她端莊模樣兒,一點不走,卻倒是來勸我,這是真真難得的!不想寶玉這樣一個人,紅塵中福分竟沒有一點兒!”想了一會,也覺得想通了好些。又想到襲人身上:“若說別的丫頭呢,沒有什麼可為難的,大的配了出去,小的服侍二奶奶就是了。獨有襲人,可怎麼處呢?”此時人多,也不便說,且等晚上和薛姨媽商量。
那日薛姨媽並未回家,因恐寶釵痛哭,住在寶釵房中勸解。那寶釵卻是極明事理,思前想後:“寶玉原是一種奇異的人,夙世前因,自有天定,原沒有什麼值得怨天尤人。”便將大道理的話告訴她母親,薛姨媽心裏反倒安慰,便到王夫人那裏,先把寶釵的話說了。王夫人點頭歎息著說:“若說我無德,不該有這樣的好媳婦了!”說著便又傷心起來。
薛姨媽倒又勸了一會兒,說著又提起襲人來,說:“我見襲人近來瘦得不得了,她是一心想等寶哥兒。但是正配呢,理應守的,屋裏人願守也是有的。但是襲人,並沒有過明路的。”王夫人說:“我正要和妹妹商量。若說放她出去,怕她又要尋死覓活;若留著她,又恐老爺不依,所以難辦。”薛姨媽說:“我看姨老爺是再不肯叫守著的,再者,姨老爺並不知襲人的事,想來不過是個丫頭,哪有留的理呢?隻要姐姐叫她本家的人來,狠狠地吩咐她,叫她派一門正經親事,再多多陪送她些東西,也算姐姐待她不薄了。襲人那裏,還得我細細勸她。就是叫她家人來,也不用告訴她;直等她家裏說定了人家,我們還打聽打聽,若果然是豐衣足食,女婿長得像個人兒,然後叫她出去。”王夫人說:“這個主意很是不好,叫老爺冒冒失失一辦,可不是又害了一個人?”薛姨媽聽了,點頭說:“可不是麼?”又說了幾句,便辭了王夫人仍到寶釵房中去了。看見襲人淚痕滿麵,薛姨媽便勸解譬喻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