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郎拿著甜兒繡的手絹出了門,並沒有把手絹拿給貨郎寄賣,因為關顧貨郎的多半是小門小戶的姑娘媳婦子,哪裏有官家和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光顧貨郎的道理,貨郎賣的東西自然也就便宜。
思來想去,林二郎最終把手絹拿給了城裏有名的賣花婆子吳大娘寄賣。吳大娘在那些大戶人家的後院頗有些聲譽,因為賣的東西還算別致公道,又鮮有東家長西家短的亂嚼舌根,所以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丫鬟媳婦子還是頗有些喜歡吳大娘上門的。
林二郎找到吳大娘,隻拿了六塊手絹給她,言明若是賣掉了,給她三成,若是賣不掉可全數退還,又給了吳大娘十個錢喝茶。
吳大娘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見著這手絹樣式別致新穎,雖然不認得上麵的字,卻直覺得認為有字既是風雅,正適合那些深閨裏愛個雅事的小姐,便爽快地應了下來,叫林二郎過三日再來尋她,還得意地說,三日內必把這六塊手絹都賣掉,還能給賣個好價錢。
林二郎晚上回家把讓吳大娘寄賣的事給甜兒說了,甜兒也覺得林二郎此事辦的甚妥,便給林二郎到了謝。待見林二郎把剩下的兩塊手絹又還給她,隻道這兩塊手絹後麵有大用場的時候,甜兒這才鼓大了金魚眼睛,二哥遲早得發達,這腦袋是怎麼長的啊,怎麼這麼有頭腦,趕緊地抱緊二哥的大腿,以後二哥吃肉,自己分點肉渣渣湯也是不錯的。想到這裏,甜兒立馬一臉堆滿諂媚地笑容,道:“這兩塊手絹就送給哥哥了,二哥幫妹妹跑前跑後的,這手絹留著二哥擦汗用。”
“前些日子你不是送了一條給我的嗎?”林二郎從懷裏摸出一條卷草花手絹道,“還很新呢,不用那麼快換。”
“那你就換著擦唄,這條擦髒了擦那條,那條擦髒了,再擦下一條。”
“我有那麼髒嘛?”
“嘻嘻……”甜兒傻兮兮地望著林二郎笑道:“東西既已送出,概不收回啊!”
林二郎無奈,道:“那好吧,我先幫你保管,過幾天換了真金白銀再給你。”
話分兩頭,那邊吳大娘還真是沒有辜負林二郎的囑托,三天之內就把那六條手絹全部賣完了。為了賣得高價,吳大娘串一戶人家隻拿一塊,足足走了六戶人家這才全部賣完,不過收獲也不錯,每塊手絹都賣了一錢銀子,六塊就是六錢,吳大娘一算,自己可以得到一錢八,再加上自己順便賣出去的一些脂粉和宮紗假花,這三天足足賺了有四錢銀子,吳大娘的眼睛可都笑開了花。
鬆山縣的縣令是正經的兩榜進士出生,卻是將近五十才金榜題名的,因為上了年紀,也歇了往上爬的心思,想著今後在鬆山縣的任上告老還鄉,所以在政事上一律依舊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凡事都倚重縣衙裏的主簿和縣丞,自己的心思則全部花在了子女的教育上,所以高縣令的一雙兒女年紀不大確是琴棋書畫樣樣涉獵,皆號風雅之事。
且說這縣令千金高小姐得到吳大娘販賣的手絹,覺得甚是風雅有趣,尤其是手絹上的那句詩“碧玉妝成一樹高”,甚有意境,卻可惜了隻得這一句,真是遺憾的緊啊。
因得了這手絹,高小姐想在主簿千金和縣丞千金麵前顯擺,便發了帖子邀請主簿千金和縣丞千金來院子裏品茶談天,結果三位小姐一碰麵,各自都拿出了一塊繡詩的卷草花手絹,縣令千金的是“碧玉妝成一樹高”,主簿千金的是“萬條垂下綠絲絛”,縣丞千金的是“不知細葉誰裁出”,可真真是書上寫的也沒這麼巧。
三位小姐這麼一比對,三句詩正好是一首詩中的前三句,當真成三缺一了,這下子可勾起了三位小姐的興致,忙找人喚來吳大娘,詢問這手絹還賣給了哪些人家。
縣令千金有問,吳大娘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原來另外三條手絹都賣給了城裏三位大戶的小姐。縣令千金一喜,立刻發了帖子,請了那三位買了手絹的小姐來縣衙飲茶。
六位千金小姐各自拿出手絹,卻發現所有的句子合起來是兩首不同的詩,每首詩都差最後的一句。
六位小姐當即興起,紛紛為這兩首詩添起最後一句來,無奈小姐們你一句,我一句,卻都與原詩的意境都相去甚遠,於是便約好了,各自回家再找那文筆風liu的人士把這兩首詩給填了。
一時間,鬆山縣內,到處是文采飛揚,隨處可見緊鎖眉頭,一邊吟詩,一邊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文人雅士。
更是有那富貴的人家幹脆重金懸紅,隻求能接得上那兩首詩的好句子。
林二郎覺得火候差不多夠了,便拿了那兩塊手絹直奔縣衙。
這兩天到縣衙裏為縣令千金高小姐填詩的青年才俊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了,卻都是些狗尾續貂之作,根本毫無原詩中的意境,弄的高小姐是不勝其煩。現下裏又聽聞有人來對詩,聽下人們說是街市上做中人的林二郎,便起了小視之心,心道,現在是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跑縣衙裏來了,心裏微微有些惱怒,隻說不見,叫下人把他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