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士出而戲之曰:“吾聞成湯,身九尺而作賢王,子桑敵萬夫而為名士,子身不滿五尺,力不能獲一雞,徒事口舌,自負其能,以吾觀之,胸中縱有經邦術,手上應無輔國權,侏儒豎子,何足道哉!”晏嬰視之,乃共王之子,靈王之兄,楚筏也!嬰乃微笑緩對曰:“吾聞稱權固小,能壓千斤,冉泉雖長,徒為水役。嬰本身微力薄,不足掛齒,然公子身高一丈,力冠三軍,正好追跡湯王,並駕秦將,何自鄢陵一戰,束手就擒,蓬首垢麵,甘作晉囚者二十餘年,苟非平公憫南冠之客,怡思歸之音,釋囚放還,吾不知身高力大者,能保其生耶?”
楚筏不能對,眾儒將有交誹之意。
忽上軍大夫伍奢自外而入曰:“晏平仲乃齊之賢士,汝等盍以禮貌相迎,何故交談口舌,數黑論黃,以慢大邦使客。”
遂攜平仲入見靈王。靈王賜橘於晏子,乃未剖之橘,晏子弗剖而食。靈王鼓掌而笑。晏子對曰:“臣聞君賜,果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大王不教小臣,非臣不知也。”少頃,三五武士,縛一罪囚從殿下過,靈王問曰:“囚何人?”武士對曰:“齊國人也!”王曰:“囚有何罪?”武士曰:“罪至劫盜。”王乃謂晏子曰:“然則齊人固盜歟?”晏於知其挾己,乃頓首曰:“臣聞江南有橘,齊人取之,樹於江北,生不為橘而反成枳,其所以然者何也?土地不同故也!今齊人居齊則不為盜,居楚則多為盜者,亦以楚地產盜故也!”靈王默然不語。良久又問:“齊國之士如大夫之賢者幾人?”晏子對曰“臣國瑤璵之器棟梁之材,如公孫叟、陳胥無輩,布滿朝廷,然不肖如臣者,如麻如粟,不可勝計。”王曰:“然則何為不教公孫叟來聘?”
晏子曰:“人臣出使固有常典,賢臣則使賢國,不肖之臣則使不肖之國,楚乃不肖之國,特遣不肖之臣而來使也!”靈王大笑曰:“寡人本將辱子,今反受子辱耶!”乃受其聘禮,厚待晏子,遣歸。
自是列國來謝鬥寶之會者,相繼不絕,獨陳、蔡不至。靈王問伍奢曰:“昔者諸侯赴會,陳、蔡無寶,秦伯欲問其罪,得明輔力救,二侯方得全歸。今他國尚行謝禮,陳、蔡為何不至?”奢曰:“陳、蔡國小,無足為禮,況大王名望著於海隅,何必計此小過?”靈王不聽,令公子棄疾率師五萬,將軍遠掩副之,先伐陳後伐蔡。
楚靈王謂棄疾曰:“汝必奮起智勇滅二國而歸,即封汝為蔡侯!”棄疾喜而謝恩,即領兵出。伍奢諫曰:“鬥寶之會,楚為明輔,今誓墨未幹,便欲背盟,臣恐楚禍在旦夕矣!”靈王不聽,伍奢自是稱疾不出。棄疾引兵直抵於河,令人入陳探其虛實。
卻說陳哀公,時疾將危,平生最愛長子,名偃師。及將死,囑大夫秋胡曰:“偃師乃吾愛子,汝必盡心輔之!”秋胡受命輔偃師,哀公二弟名招、名過者,自相謀曰:“我等皆先君之子,今兄得大位將死,乃傳於子,我等豈不束手以待他人之富貴?”招曰:“兄侯將死,我誘弑偃師,奪其位,便為諸侯,何必憂此?”過曰:“不可!偃有秋胡在側,必不能為,吾聞楚兵伐陳,今屯於河口,我請入見楚將,約其裏應外合,滅卻偃師之後,立我等為後,如此省得有弑君之名”豈不美哉?”
招然之。
遂令過連夜來至河口,見了棄疾,將前事呈說一遍。棄疾命出,姑待商議,過出,棄疾問謀士觀從曰:“媯過此事若何?”從曰:“此是天以陳送楚,宜速取之!”疾曰:“彼約我滅卻偃師之後,更立他為諸侯,此事奈何?”從曰:“媯過自相謀亂,若不除之,彼必生變,不如祚許為君,至滅國之後,立與不立,任吾行事,彼何敢阻?”棄疾大悅,即召過曰:“汝速回與兄商議,開城迎接我軍,候滅得偃師之後,即立汝為諸侯。”媯過大悅,拜謝而歸,見招具告前事,招即率本部精兵伏於城下,以備接應。楚兵令過伏兵於朝門外,等殺偃師。
時哀公病甚危,獨偃師侍湯藥,忽近臣奏曰:“楚兵圍城,來征不謝鬥寶之罪!”哀公驚忙無措,詔偃師出敵。秋胡諫曰:“太子國家根本,豈可詔之出敵?”哀公不聽,偃師披掛出朝,其子名朝吳扣住馬首曰:“臣觀數日以來,公子招、過二人,似有謀父之意,望父不可輕出!”偃師叱曰:“國家危在目下,豎子焉敢阻吾,以陷社稷!”言未畢,朝外喊聲大振,媯過引兵殺入,偃師措手不及,被過斬於馬下,其子朝吳見父被刺,單騎出奔外國,被楚軍捉住囚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