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子是怕她為難不願說還是懾於傾貴妃的勢力不敢說,柳嬈溪已無心思去揣度。她無法了解具體,但是從他的反應亦能猜測柳炎鑄定是出了什麼事。她不曾考慮到自己是不是有足夠的本事,她唯一的念頭便是要去救他,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不說我不勉強,隻是既然那些人都盯著我這裏,我蘇醒的消息想來已經傳遍了。你當真要看到我陷入疲於應付,任人宰割的境地麼?”柳嬈溪問話時,心底生出了一陣悲涼。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與小木子會以這樣的語氣討論這樣的話題。在“弗戌殿”相依為命的他們,到底是尋不見、回不去了。
小木子眼中流淌過一股動容,卻並未鬆口:“有貴妃娘娘在,姐姐不會有事的。”
柳嬈溪無法,隻得斷了從小木子口中探聽虛實的念頭。她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皺,走回了床邊。小木子以為她是心中不悅想要休息,卻又見她拿起架子上的雨傘便朝外走去。他趕緊攔下了她。
“怎麼,難不成貴妃娘娘給我下了禁足令麼?”柳嬈溪有些不快地皺了皺眉。她體諒小木子的難處不會多問,他又何必這樣不通融呢?
“外邊雨急風大,姐姐身子才剛有所好轉,還是別出去得好。”小木子不敢與柳嬈溪對視,微微撇過了頭。
小木子回答得委婉,柳嬈溪也不忍他繼續為難,便沒有堅持下去。隻是聽著屋外的風雨交加,她忽覺這幾日昏迷,身上的藥味與血腥味頗重。即便可以出去,也是會失禮於人前,對柳炎鑄一點幫助都不會有吧。
“你放心,我隻是想去將自己清洗一番,不會惹事的。”宮女內侍們洗澡都有特定的場所。柳嬈溪隻能這樣做,才得以出去走走。探聽到一點消息自然是好,若不能,便權當是外出散散心了。
聽柳嬈溪這麼說,小木子也不好再加阻攔。便是拿過她手中的雨傘,說道:“我陪姐姐一塊兒去吧。那個地方偏僻,這個時辰肯定是沒人了。我在外麵守著也安心點。”說完,他便打開了房門,去到屋外撐開了傘,側身而立等著屋內的人走出去。
柳嬈溪聽得出小木子話中的三分奉命辦事,七分真心關切,心中感慨良多卻也不再多言,收拾了一套衣物便踏出屋子,轉身將門關上,與小木子步入了雨中。
雨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外加大風助勢,柳嬈溪與小木子這一路走得並不輕鬆。待到達“清水閣”時,二人衣衫都被打濕了不少。柳嬈溪本想勸小木子先行離開,待會兒她自行回去便是。隻是,他若肯留她一人,適才便不會跟來。因而話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沉默地進入了“清水閣”內堂。
雖是供宮女們沐浴清洗之地,周遭的裝飾也是稱得上奢華。望著四下的雕梁畫棟,金光燦燦,柳嬈溪不由唏噓,到底是聖意大過天,隻要一國之君點頭,再尋常的地方都可以變得非凡。
不再任由自己胡思亂想下去,柳嬈溪褪去了身上的衣物,遍布周身各處的深深淺淺的傷痕觸目驚心。那“萬年血芝”雖有奇效,卻無法消除這些鞭痕。
柳嬈溪似乎也被嚇著了,愣愣地低頭看了許久才是回過神來,有些焦急地踏進了池中。漫至她頸脖處的池水暫時掩去了那些駭人的疤痕。
一進到水中,一股溫熱襲來並迅速包裹住了柳嬈溪整個人。她靠著池沿閉上了眼睛,那些傷痕卻仍是曆曆在目。她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女子,也有一顆愛美之心,見到剛才自己那副身體,也是難受了。
可她難受又如何?此生,自己這副身子要麼是孤獨看著終老,要麼便是在那昏君身下虛情承歡。美與醜,於她而言,有何區別?
想到這些柳嬈溪不禁悲從中來,心中憋悶不已,即是整個人滑進了水中。良久後,憋不住氣了她才不得不將頭露出水麵,睜開眼睛,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著。待呼吸緩和,她的心緒似乎也平穩了下來,開始仔細清洗起身體來。畢竟小木子還在外麵守著,總不好讓他等太久了。
半個時辰之後,柳嬈溪上岸穿衣,心中卻始終疑惑著傾貴妃這番封鎖消息是為何。不需要她插手了麼?這是柳嬈溪第一個猜測,轉而便覺得不可能。事情雖是按照他們的計劃發展的,卻也還未到穩操勝券的地步。而在他們主動來找她時,怕是不會得到確切的答案,亦再無出來的可能了吧?
她可以等,左右不過是被安排;她不急,最好是能不必再與那昏君周旋。她唯一牽掛的隻有柳炎鑄。那個溫潤如玉、無論她如何冷淡涼薄都待她如初,為她憚精竭慮的男子,是因為她才不得不被牽扯進來。若他就此出了什麼事無法挽回,她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若得他安好,她願意以性命去換。
憂思難舒,卻隻能無奈長歎。整了整心神,柳嬈溪轉身朝外走去,不料迎麵遇到一個不速之客——
因著淋了大雨,柳嬈嫣所站的地方積了一大團水漬,身上的華服也已失去了往日的雍容華貴,黏膩膩地貼在了身上。頭上的雨水順著烏黑的頭發滴落在臉上、身上、地上,整個人看上去說不出的狼狽與頹廢。但即便如此,她眉宇間還是帶著遮掩不住的恨意與驕傲。仿佛無論什麼情況之下,那些都是她舍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