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看了這麼一眼,宋竹心裏哪還能不知道,二姐已經是看穿了今日她這一番安排的真意所在?她心底好一陣發虛,卻也知道此時若是露出異色,萬一被薛漢福看破了,隻怕本來隻有三分惱的二姐,也會變得十分惱。【本書由】若是陰錯陽差之下,把這原本大有可能的婚事給攪黃了,那可就是大為對不起二姐了。
因此,雖是心中敲著小鼓,麵上卻還是盡量不露痕跡,和蕭禹見了禮,自然而然的,也就向薛漢福打了招呼,“薛師兄好。”
說起來,大家都是宋學門人,如今的風氣也沒有嚴格到絕不許女子和外男相見的地步,雖然有女子外出障麵的規矩,但那也是為了預防被不相幹的粗漢看去了。同門師兄妹之間見麵,並不算什麼忌諱。宋苡、宋艾自然不可能無禮得杵在屋裏,卻不和兩位士子招呼,都是互相行了禮,通了排行。——蕭禹倒是無妨,彼此也是見過幾麵,都是熟慣了的,就是窘得薛漢福一雙眼哪裏都不好放,隻好垂頭盯著自己的腳麵,雖然他舉動雅重,未把困窘外露,但倒也能看出來那份勉強壓抑著的不自在。
宋竹對他是否能成為自己二姐夫其實也沒什麼堅持,無非就是想讓二姐看看薛漢福的為人,方便選擇,她今日的一舉一動,包括蕭禹口中的話語,都是兩人已經商量好了的。雖然薛漢福發窘,但也不會讓他少了表現的機會,兩邊寒暄過了,她便笑道,“三十四哥,你來找爹做什麼呀?聽說你是對《易經》有心得——學得好快麼,前幾日見你,你才剛學易,這就能和師兄們辯論上了?”
蕭禹便對薛漢福笑道,“我們還不都是瞎說的?不過仗著先生脾氣好,便是瞎說的也上來打擾罷了。”
之前雙方寒暄,薛漢福有些束手束腳,此時聽到蕭禹言語,他眉頭一皺,倒是說道,“這卻不是瞎說,蕭師弟,須知學問無小事,你對蒙卦六三爻的看法很新穎,我雖不讚同,卻也不便否認。前來請教先生,也是請先生指點的意思,隻是此時先生不在,倒是我們冒昧打擾了,日後再來問吧。”
說著,便要告辭而去,雖然他就和宋苡、宋竹這兩個名氣不小的才女或美女共處一室,但至始至終沒有正麵打量兩人,一舉一動,穩重守禮之處,早把李文叔一流給比下去了。
宋竹和蕭禹都有些著急,宋竹正要說話時,宋艾忽然笑嘻嘻地說,“原來說的是蒙卦,蒙卦六三爻我知道的,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三十四哥對這個有什麼新鮮的見解,說來聽聽可好,我也想要知道。”
她今年方才是八歲年紀,一般孩童,即使是重視教育的,差不多也就是剛結束蒙業,預備開始入讀塾學的年紀,而宋艾隨口便能背誦艱深拗口的易經,而且看來對爻辭也有不淺的了解。別說蕭禹和薛漢福了,就是宋竹都有些詫異:“學《易》的時候,你不是還沒來書院嗎?怎麼連這個都讀過了?”
宋艾自然地道,“前些日子閑著無聊,就翻看了一下。其實我也是生吞活剝,不求甚解。”
因蕭禹第一時間沒搭話,她便轉向薛漢福,問道,“薛師兄,你學問瞧著比三十四哥高,能和我說說這六三爻都是什麼意思?否則,我連一般的意思都不知道,更不會明白三十四哥所說的新見解了。”
宋艾這一問學問,薛漢福就不好推辭了,再者,宋艾年紀小,就是個孩童,薛漢福對她也自然一些,“六三爻其實要放到蒙卦裏去解,蒙卦乃是山水卦象,你看,上為艮山,下為坎水,說的是天地混沌初開時……”
一般說《易經》晦澀難解,便是因為其微言大義,甚至包括注疏都是可以做多種解釋,所以在朝廷科舉中一般不考校《易經》,宋學諸生也不過是囫圇略讀而已,是以不說宋艾,即使宋竹也隻是淺淺涉獵,而薛漢福明顯在《易經》上頗有造詣,從蒙卦說起,又談到在六十四卦卦辭中頻繁應用的比喻手法,以及卦辭本身幽深的地方,宋艾聽得饒有興致,等薛漢福說完了,便好奇地道,“那三十四哥的見解又是什麼呢?”
宋竹心中不由一虛:其實關於蒙卦六三爻的新鮮見解,並不是出自蕭禹的腦子,而是她前些日子伺候父親左右時偶然聽來的隻言片語。不過是轉告蕭禹,讓他拿來當由頭逗引薛漢福而已,不然,就蕭禹那點粗淺的研究,又怎能讓薛漢福同意和他一起來找老師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