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人都是親自出動了,陳珚估計福王妃也做不出來把宋竹拒之門外的事情——若是真個如此,福王府的名聲也就是喪盡了,連著蕭家都要受到士林的臧否。【本書由】今夜他雖然是魯莽了些,但以儒林中的師徒恩義來說,所做之事卻又是理所當然,就是南學中人,也不能攻擊他有哪裏不是,反而會為他懲戒冒犯師妹的胥吏叫好。——對文人來說,胥吏和軍戶一般,天生都是矮人一等,若竟膽敢輕薄大儒之女,就是判個淩遲都不為過,勒令其人自裁,而非全家編管軍州,已經是陳珚手下留情了。
王家的車馬將宋竹送到王府前頭,便自行掉頭回去,府內自然有管家接著出來,將宋竹送到了王府內十分幽靜清雅的一處客院。那一處院子僻處花園一角,風景如畫不說,和居住女眷的後院,以及居住門客、男丁的前院都有一段距離,原來是福王作畫的書房,還有單獨的門戶通往外界,現在由宋竹居住,是十分合適的。一來,宋家若有什麼親朋好友要來見她,可以直接從邊門出入,不必每回都從大門進來,太過惹眼,二來,王府後院,難免有些姬妾,宋竹一個未出門的女孩兒,又是大儒之女,也不便日日和這些妖嬈人物相見。
陳珚聽管家仔細交代了,又在心底想了一想,方才不再多挑剔什麼,不過到底是懸心不下,即使知道母親為人精細,斷斷不會無謂在小事上得罪了旁人,卻還是多吩咐了幾句,道,“若是飲食衣飾上有什麼委屈了的地方,被我知道了……”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打聽得父母都已經睡下,陳珚亦不再令人進去打擾,回了自己屋中,他也是心潮起伏——其實,母親所說的置身事外,雖然涼薄了些,但卻的確算是良策,若是按兵不動,日後就是回旋餘地都更大些。但自己今晚的舉動,卻是把這良策給直接踩到了地下,從此以後是提也不用去提了。
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麼好後悔的,陳珚更是絲毫都不後悔——隻要一想到在院子裏聽見的那幾句話,以及宋竹藏在牆角時難掩的那一縷驚慌,他就很是後怕,慶幸著自己及時趕到,否則,若是她出了哪怕一點點事,讓他這輩子如何還能好好地過下去?雖然去書院讀書,是賢明太子的安排,但……在陳珚心裏,對宋粵娘是沒來由有種愧疚和虧欠心理的。
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盡管自己已經對南學表示了善意,但現在一旦有了事情,他就立刻對宋學表明了回護的態度,更是明知此事不脫官家授意,還是悍然介入。這件事的影響當然是極為惡劣的,就算他現在已經是太子,也沒有插手政事的道理,更何況他還遠遠沒有名正言順。從今日起,他不可再對此事發表什麼意見了,否則倒徒然是害了宋家,不過,這件事也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關鍵還是要看自己怎麼說了……
一個晚上都在思量著這些事,陳珚沒有怎麼睡好,第二日起來,他也不打算再見宋竹——固然也是有些心虛,但最大的一點顧慮,還是他們之間曾有過婚姻之議,夜中前去接人,已是大為不妥,若是頻繁相見,就算外人不知道,隻怕母親也先要說他了。
在姨丈、阿姨和父親、母親之間,陳珚最畏懼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在她跟前,他總覺得自己的許多把戲都施展不開,連最隱秘的心思都能被福王妃一眼看透,雖然昨夜前去接人有無數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是一想到母親,他就不願親自去見宋粵娘。
“千萬不能讓宋家人聯絡出聲勢來,我自然會確保先生平安無事,不論誰人上京來找三娘,都讓三娘轉告,一切聽我號令,先生才能盡早出來。”他這般交代著母親,“尤其是王家,在這件事上絕不能過分熱心,讓官家生出小王龍圖擁兵自重之感。這一點娘千萬要和三娘再三說明。”
事已至此,福王妃倒也沒有多埋怨陳珚什麼,她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又反過來催促陳珚,“你也該入宮了吧?別耽擱了,早些進去,早些請罪,事態也能早些平息。”
果然,母親是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動向,陳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要走,又覺得有什麼事還沒交代,總是拔不開腳,走出幾步又回來王妃跟前,猶猶豫豫的,待要說話,又說不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