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愛的力量
回了客棧,因著宋景逸將“天字一號房”給占了,我便隻得宿到他對麵的“地字一號房”。
我正抱了被子準備睡覺,窗戶裏突然蹦進一個人影來,我還未看清她的樣貌,屋裏的燭火便被她的掌風熄滅,接著,我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冰冷的刀鋒。
“壯……壯士。”我嚇得身子都在顫抖,手將被子擰成了麻花,“咱們有話好好說。”
身後的壯士不回答,也許是個啞巴,於是我又自救,道:“那……壯士,你不願意說,咱們用寫的?”
壯士依舊沒有半分動作,時間仿若被凝固住。此時,叩門聲驟然響起。
那刀在我脖子上又逼緊了一分,壯士在我耳旁低語:“刀劍不長眼,你知道該怎麼做。”
壯士終於說話,原來是個姑娘。
我哆哆嗦嗦張口,抖著嗓子,問:“誰?”
“我。”宋景逸的聲音傳來,“我在對麵看你屋子裏熄了燈,你不是害怕嗎?夜裏一個人睡覺的時候從來不吹蠟燭的,我就來看看。”
“沒什麼,一陣風將燭火吹熄了,我爹給我留了火折子,我待會兒點上就好。”我心抖到嗓子眼,給宋景逸遞暗號。
門外沉默了一盞茶的時間,宋景逸的聲音才又響起,道:“哦,那沒什麼事兒我就睡了,有事兒別喊我,自己找小二。”
我:“……”
宋景逸的腳步平靜地走得遠了,女壯士的刀鋒才離我脖子稍稍遠了些。
“聽他頭兩句話倒是挺在意你,可末了一句,真是聞者傷心啊!”女壯士感歎道。
“好巧,我也是這麼想的。”我頗有些無奈地答道,“既然我們都有這樣的認知,那麼,能不能麻煩您告訴我一下,您為什麼要拿刀卡在我脖子上,柳絮姑娘?”
握刀的手頓了一頓,清泠月光映在冷冰上發出寒涼的光,良久,我身後傳來一聲女子低柔的笑聲。她將刀撤開,隨手往桌上一丟,發出“哐當”的聲響。
“想同你鬧著玩兒一下,順便有件事情,想麻煩姑娘你。”
“有拿命鬧著玩兒的嗎?”我雖嘴上這樣說著,腦子裏卻轉著她稱呼我的那聲姑娘,莫不是,她曉得了我的身份?
“咻”一聲響,火折子被擦亮,柳絮抬著手將燭火點燃,照得一室明亮。
她一身素白衣裳,眉眼清麗,將火折子甩了兩甩,道:“將沈傲然交出來。”
我剛準備答話,她便接著道:“你不必裝,是你從府衙的大牢裏將他劫走的,這全城都知道了。”
我扶額,我這出名的速度也忒快了些吧?
但眼下,我摸不清柳絮的用意,以她先前的所為,應當是與沈傲然有深仇大怨的模樣。
“我知曉你心中對沈傲然有恨,你放心,把他交給我,我會替你報仇。”柳絮淡淡地掃了我一眼,給我吃她以為的定心丸。
這顆定心丸一吃,我就更害怕了,若是讓她知曉,我是沈傲然的堂妹,她會不會連著我一塊兒幹掉?
我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一支冷箭破窗而來,釘在燭火前兩寸的地方。
屋外傳來宋景逸這個小冤家的聲音:“裏麵什麼人?快將阿音給放出來,不然,我便要了你的命。”
柳絮唇邊勾了個笑,兀自道:“有意思。”
而後一把卡住我的脖子,將門拉開,宋景逸帶著韓遠在他們逼了進來。
“你知道了也好,省得費我的事情。”柳絮拽著我的領子,攜著我躍窗而逃,道,“明日,將沈傲然帶到城外十裏坡,來換她的性命。”
耳邊的風呼呼地吹,沒多久,柳絮便帶著我到了城外十裏坡的城隍廟。
我發現,柳絮除了武藝高強、唱功一流以外,以她飛一般的速度,她還可以從事一個全新的職業——送信。
柳絮在廟裏生了一堆火,又去林子裏打了隻野兔來烤了。
火光耀眼,野兔油滋滋地冒著香氣。柳絮大方,遞了半隻野兔過來。
我揮了揮手,道:“不吃夜宵了,最近都在瘦身。”當野兔遠離了一寸時,我補充道,“但瘦身不能過度,今晚消耗有些多,還是吃一點比較好。”
柳絮:“……”
我吃著野兔,口裏淡出鳥來,隻覺得如果能加點鹽巴同辣椒粉便好了。柳絮倒是挺斯文的樣子,細嚼慢咽著,同她先前那副狠戾的樣子差了老遠。
我要是個男人,光是看她吃東西這副小心謹慎的小模樣,都會愛上她。可惜,可惜我不是個男人,也可惜,她剛剛拿刀要削我脖子,還威脅了宋景逸。
既與柳絮有了共享一隻野兔的情誼,我便開口套近乎了,道:“柳姑娘,你與沈傲然到底有何淵源,你要費這番力氣來換他?”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探清敵情,然後統一陣線。
柳絮端著她那一汪含情春水的眸子,望了望我,問:“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我吃東西的時候,最愛聽說書了!”我脫口而出道。
柳絮並沒有生氣,她隻淡淡笑了笑,看來,她很是大度。
月朗風清,吹得她白紗的裙擺如浪一般迭起,我就著沒有撒鹽巴的半隻野兔,開始聽柳絮講故事。
柳絮是明月樓養出來的殺手,大概樓主培養她真的花了不少心思,為了收回在她身下花去的成本,隻要是生意上門,基本都是柳絮出手。於是,柳絮自從及笄那年,便日複一日地做著殺人這件事情。
前年冬天,明月樓接到一樁生意,刺殺的對象,是陳國的富商賈萬金。賈萬金好色,於是,又輪到了多才多藝且富美貌的柳絮上陣。
柳絮身披薄紗,婷婷嫋嫋地坐在一攬芳華的高台上,嗓音悅耳,宛若黃鸝鳴叫,一下子就勾住了賈萬金的那顆色心。
賈萬金財大氣粗地嚷嚷著要包下柳絮,柳絮預備著作勢拒絕一下,然後就跟他走。誰知道當晚沈傲然那個實心眼的傻小子也在一攬芳華聽曲兒,也不知是不是柳絮那戲演得太逼真,沈傲然居然砸錢同賈萬金幹上了。
最後,沈傲然以實力取勝,贏得美人柳絮。
美人柳絮心裏隻惦念著自己的任務,對沈傲然很是不滿。
雖是嚴冬,柳絮卻隻穿了件薄如蟬翼的紗衣,顯出她窈窕的身段。她伸手準備去脫衣服,打算速戰速決,解決掉沈傲然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金主。卻沒有想到,她解衣裳的手被一雙溫熱的大手給扣住了。
柳絮很有經驗,她穿得這樣少,其實是為了方便脫衣裳,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沈傲然卻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給她披上了。
“冷不冷?”沈傲然將自己的一雙手搓了搓,又覆在了柳絮凍得通紅的手上。
柳絮抬眼就對上了沈傲然如深潭的雙眸,裏麵映出的自己,竟有些怔怔和無措。
她從小在冰天雪地裏練功夫,不是不知道冷,隻是不敢說冷。眼下竟有一個人,花了大把的金子買了她一夜,卻隻問她冷不冷。
她感動,感動之餘還覺得眼前這個人腦子有病。
“你想要什麼?”柳絮抿了抿唇,抬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傲然,做出一副色厲內荏的模樣,道,“你要的,我都會給你。你不必費心做這些虛情假意的事情。”
她雖然嘴上這樣說,心裏卻巴望著沈傲然給她另一個答案。
夜闌人靜,青銅燭台上的燭火“嗶啵”一響,爆出一個燈花來。
沈傲然愣了一愣,猛然將手收了回去,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道:“我隻是想替你解圍,並沒有別的意思。”
事實確實如此,柳絮並不了解沈傲然,可我卻了解。對於沈傲然來說,花兩萬金買一個姑娘與花兩萬金買一塊破石頭,其實是沒有區別的。
沈傲然似乎對柳絮有種難以捉摸的迷戀,他抱著暖爐,聽著柳絮唱了一夜的小曲。最後,柳絮忍無可忍,繞到他的身後,一個手刀將他劈暈了。
不出意料地,第二日,小二在客房裏發現了賈萬金的屍首。
沈傲然頭一夜同賈萬金發生過爭執,於是,他作為最大嫌疑人,被帶到了官府問話。這件事情其實很簡單,隻要柳絮出來說句話,證明沈傲然當晚確實同她在一起,案子便可以與沈傲然斷了關係,可柳絮卻在這個時候消失了。
柳絮做事向來手腳幹淨,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案件一直未有進展,沈傲然便一直被關押著。
一個男人,即便是個草包,能在兩兩相對、旁無他人的情況下,仍舊不對你動手動腳,就足以讓一個姑娘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