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他出門時,興致極高,說要帶她一起去城外覽勝。可她自幼就畏寒,如今時令已入深秋,清晨霜重露濃,外麵委實冷得很,於是她就懶懶地縮在被衾裏怎麼都不肯起……他勸了幾番無果後,也隻好無奈作罷。
現在,專程遣人來接她——大約是得了什麼稀罕的物什,要在她麵前獻寶一番罷。
這人,有時候簡直孩童似的脾氣,她心下有些好笑地輕歎了聲。
虞姬乘著一輛繡絹帷帳的精巧容車,幾名鐵騎隨行,一路到了新安城外。
正值季秋九月,天高雲淡,琉璃藍的天穹與遠方連綿的群山相接,鬱鬱蔥蔥的山林間各色蒼青、翠碧、淺綠、灰褐、彤紅色的樹葉斑駁相間,參差映襯,絢爛得仿佛一副重彩暈染的畫卷。
重山疊嶂的峰巒之下,一彎深澈的畛河靜靜淌過,碧水縈回,水畔遍生澤蘭芳草,菁菁茂茂的一派翠碧顏色。
河岸野陌上,那一道頎長勁撥的身影,矗立於天地間,筆挺得仿佛他手中那杆爍著寒芒的銀槍。
在他身後,數百名騎兵隨行,清一色的鐵胄銀甲,恭謹而有序。
“阿虞--”看到她從容車中掀了簾帷,目光落向這邊,項羽遠遠揚聲道。
他竟不是早上出門時那身鐵胄銀甲的裝扮,而換上了一件極普通的本白色細絹長襦,下.身配了同色布絝,襯得那英武眉目多了幾分閑散的清朗。
而比他本人更灼眼的,卻是身旁那一匹通體緇黑、四蹄踏雪的驃健馬駒——隻遠遠看上去,便見毛鬣輕潤,龍頭高舉,神駿非凡!
容車漸漸駛近,停穩之後,身材嬌小的少女,扶著他伸過來的手臂,斂著衣衽,姿態優雅卻動作輕巧地下了馬車。
“來,快瞧我今兒得的這匹好馬!”年輕的上將軍眉目揚笑,拍了拍那黑駿的脖頸,得意地向虞姬道。
可那馬兒卻似不馴得很,被他一拍,便有些暴躁地趵了趵蹄,昂首噴出大團鼻息。
“脾氣不小,倒有幾分似我。”項羽看它這般強硬模樣,半點兒也不生氣,神情十二分滿意。
“果真是萬中無一的良駒。”虞姬細細看著那正值盛年的駿馬,由衷地讚道,目光不掩驚歎。
——麟腹、虎胸,尾如垂帚,台骨分明,擎頭如鷹,紫縷貫瞳。
“這是馬王,”項羽道,眉宇間帶了幾分傲然又自得的笑“我費半日工夫才馴了下來。”
“野馬?”虞姬不由高挑了兩彎眉黛,訝異道。
新安地處河南,畛河、澗河兩岸林澤深廣,多有異獸珍禽,以往也曾聽人提過這兒有野生的馬群,脾性不馴卻體格矯健,腳力非凡——他清早便動身,原來竟是去獵了馬王回來?
她此時才留意到,他本白色的襦衣與下絝上,有幾處都隱隱滲開了血跡,而且,似乎還在不斷地往處洇著……怪不得換了身衣裳,原來那一身怕是已浸透了血,不能穿了罷。
“早聽聞這野馬性子悍厲,將軍的傷要緊麼?”她細細端量著他,目光微帶了不安。
“沒傷到筋骨,不礙事。”他渾不在意地答道,目光落在那高大神駿的黑馬上,簡直是愈看愈滿意。
“阿虞,上來。”他又挑釁似的拍了拍那馬兒頸子,衝身畔的少女帶笑道。
話剛落音,不待她反應,已被他環腰擁進了懷中,然後提足跨馬,二人穩穩坐在了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