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買通了女醫淳於衍,在先皇後的湯藥中加了附子,以致日漸孱弱,最終薨逝。”鶯時仍是神色平靜,語聲恭謹地輕聲道。
“果然……是這樣呢。”聞言,霍成君靜默了一瞬,繼而便有些神思恍惚,隱隱浮上心頭的,便是五年前的一幕舊憶——
那時,她才不過十二歲年紀,晚間原本是去問阿母廚下的蜂蜜還有多少,她打算讓庖人做成蜜餅配桂槳吃,結果,竟在距主寢幾步遠處,聽見了屋子隱隱的爭吵聲——
“你怎的做下這等糊塗事!”阿父的一慣溫和淡然的嗓音此時竟難掩急憤,一股怒意幾乎噴薄而出。
她心底裏驚極了,十餘年間,阿父待阿母一向是寵愛有加的,連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於是,小少女也不敢近前了,隻悄悄放輕足音,縮了門外壁角邊。
“我還不是為了成君,為了霍氏!”阿母急急分辯,但終究是十分心虛的“誰料到,料到事情會到如今這般地步……”
“你當那是個好相與的!”阿父怒意未減,語聲裏帶了些厲意“他若是個蠢物,哪兒能到今日田地?你卻是個真正不長心的!”
“如今,那個女醫已給收押了,隻怕、隻怕……”阿母氣弱,心底裏已顧不得如此被丈夫訓斥,隻惶急地問他討主意道“將軍快拿個對策出來罷。”
“如果倒知道怕了,也是……這麼多年我縱著你,終究是縱出了滔天禍事來。”聽到阿母服軟,阿父卻似乎並無諒解之意,他的語聲是前所未有的蒼老,失望裏帶著分明的悔恨“異日,若我霍氏遭誅,隻怕便是今日的禍根了。”
良久之後,阿父才又再啟了聲,語聲似乎稍稍平和了些,但仍難掩疲憊:“如今,也唯慶幸他是個明智的。”
十二歲的她,還一派懵懂,平日從不曾留心過外麵的事情,全然聽不懂父母究竟在說些什麼——隻大約明白是阿母做了什麼錯事,惹得阿父大怒。到底是什麼事,連阿父似乎都不怎麼處置得了呢?
那時候,霍成君隻是心底裏留了一下小小的疑惑。
而今,當真相終於冷冰冰、血淋淋地擺在了眼前,一切殘忍得讓她驚不能言……竟然,真的是這樣呢。
從那個時候起,天子便痛定隱忍,日日夜夜籌謀將怎樣滅了霍氏滿門,以償血仇罷。
“阿兄他……起兵之前阿母應當遣人送信予我了罷?”她靜靜閉上了眼,問。
“是,夫人想將殿下鼎助,佐大公子成事。”鶯時依是輕聲而坦然地應道。
自大將軍霍光薨後,天子親政,便一步步收了霍氏手中兵權,許以虛職,或調任外官,繼而重用許、史兩家子弟,扶植親信。
眼見中手中的勢力一天天被削黜,霍氏不願束手就縛,也唯有拚死一搏——隻是,大公子資質平平,遠不及昔日的大將軍,又哪裏堪與天子爭衡?
如今,幾近滿門覆滅……除了皇後,霍氏一族恐是無一生還。
及到此時,霍成君反倒是一切都平複了下來——已至如今境地,左不過三尺白綾,一杯鴆酒罷了?
隻怕,自許皇後去世時起,這樣兒的東西,他便為霍家那個即將入宮的女兒預備下了罷。
半月後,椒房殿。
“皇後熒惑失道,懷不德,挾毒與母博陸宣成侯夫人顯謀欲危太子,無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廟衣服,不可以承天命。嗚呼傷哉!其退避宮,上璽綬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