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這所兩進三間的小宅院,中庭的這間書房大得幾乎令黃碩心底裏有些錯愕。し
它占據了整個西廂,麵闊三間,約有五丈見方,和整座院子的其他房屋一樣的青瓦白壁懸山頂,隻是兩扇柏木長窗開得格外大些,清晨時分的昀光透過菱格紋窗欞斜斜篩過,被拖長的菱形光斑灑在室中潤青色的簟席上,光潔的竹麵微微反光,映得整個書房通明敞亮。
偌大的書房以一座薄絹繪墨的竹木屏風分作兩個隔間,南邊置著竹木書案,其上筆墨、竹簡、刻刀、削刀、錐、礪石、黃麻紙、石硯、筆洗、青瓷燈盞等物一應俱全,甚至旁邊還另置了一隻小竹幾,應當是案頭時常卷帙浩繁,所以用來擺放多餘的書卷。
而北邊一眼看去,盡是一排排羅列有致的竹木書架,各個書架的寬槅上分門別類地置著沉黃色的竹簡、木牘和一些黃麻紙卷或者革卷,每卷簡冊上都墜著寸許大的竹製小簽牌。
黃碩見過襄陽許多士家華族的書房,眼前這處並不是格局最大藏書最多的,甚至比起那些旃檀為架,梓木為案,室中縈著終年不散沉水香的書房,算處上簡陋了,可,這卻是最像篤誌經史的士子的書房……沒有太多繁瑣講究,卻,類別分明,豐富而實用。
她心底裏暗自讚歎了一聲,而後便在書房居中處那張細蔑織成的潤青色竹簟上斂衽跽坐了下來——她帶來的那二十餘口藤編的髹漆書笈此時已經滿滿地擺在了席邊。
“妾並不熟悉這書房擺放的格局,便勞煩郎君將這些書分了門類歸置好罷。”女子語聲清越,說話間已啟了書笈,將其中那一卷竹冊遞向了立在她身畔的丈夫。
“《竹書紀年》。”她抬眸向他,清聲唱名道。
“嗯。”對上女子那一雙潑墨般靈動純澈的眸子,青年不由目光一怔,而後神色溫靜地點頭,從容接過,隨即走向了東壁那一排書架,將書置上了史部那一層。
於是,二人就這麼默契地歸置起這些書卷來——《吳越春秋》《東觀漢紀》《春秋穀粱傳》《越絕書》《禮記》《周禮》《儀禮》《論衡》《太玄經》《黃石公三略》……
她一卷卷地取,他一卷卷地接過歸置,直到青年的神色愈來愈凝滯,最後竟仿佛十分錯愕一般,不由微凝著雙眸,問她道——“還有哪些書?”
黃碩有些意外他中途停了手,便卻仍是認真地應道:“還有《九章算術》《金匱要略》《連山易》《歸藏易》《法言義疏》《鹽鐵論》《賈誼新書》《汜勝之書》《說苑》《魯班書》《考工記》…………”這些皆是她自幼研讀的書籍,再熟稔不過,所以如數家珍。
孔明聽著聽著,神色愈來愈不可思議起來,到最後——竟是驀地揚眉笑了起來。
一慣波瀾不驚,穩若從容的青年,此時那雙素來靜澹深湛的眸子,漾開了暢快的笑意,笑音清朗,坦蕩而曠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