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誌安從一棵高大的柏樹下走過的時候,也感受到了一絲寒意,不過這和他心中的憂慮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麼。常家在與環湖大道平行的第二大道上擁有一處麵積可觀的宅邸,其廣闊到內部足以塞下四個美麗的庭院,這四個庭院被分別按照春夏秋冬的主題設計裝飾,華美的覆蓋著綠色鑲金琉璃瓦的建築環繞著這四個庭院,人們通常要通過長長的曲折遊廊才能從一個庭院走到另外一個庭院,但是這對常誌安來說這完全不成問題——那些看起來堅固得仿佛經得起攻城錘的厚重院牆其實隻是一種障眼法而已,每個修行有成、又佩戴了必要標識的常家子弟都能毫不費力地從一個庭院徑直走到另外一個庭院。
青州城中並沒有真正的冬天,常家以冬天為主題的庭院也沒有奢華到安設四時起效的降溫陣法,這個庭院隻是種植了大量的鬆柏,又在地上鋪設了大量的白色湖石,布置出一種蒼涼的格調,從前,常誌安曾經在這個庭院裏多次宴請過他的好友們,那時候他們施法喚來風雪,在雪中高歌暢飲,品嚐剛炙好,散發著香料芬芳的駝肉,用將來的誌向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一切都澄明得像青州城年末的青空一樣——這一切僅僅是十年之前的事,想來真是不可思議。十年前,常誌安達到了參與家族大事的年齡和修為,也就在那年,他的爺爺,也就是常家的真仙老祖,下令斷絕他與外界的往來。
他起初對此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視為家族對他的考驗,是家族對他在修行上更進一步的期望,然而隨著他對家族事務參與的深入,一個駭人的真相逐步浮現在了他的麵前,而他,無處可逃。
冬季庭院的中心是一座以奇形怪狀的白石壘砌的假山,和環湖大道旁富人別墅內常常有的那種假山看起來別無二樣,常誌安知道它的內部遠比外表看起來大得多,他走進了假山,順著石階往下走了兩百多步,看到一個長得很精神的白衫青年正與一個美貌僧人相談甚歡。
“哥哥,你來得真巧,大師正說到事後要請我們一個東道哩!”與僧人說話的青年是常誌安的弟弟常誌方,與他的名字不同的是,他能說會道,很得常家老祖的歡心,因此在今日的密謀中,他也是最積極的分子之一。
“那也要等到事後才行啊。”常誌安本想把話說得圓滑一點,可他生來就沒有這種天分,他的不滿幾乎衝口而出了。
僧人正待說話,常誌方先攔了下來:“哥哥,明明是我家大勝之日,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虧得老祖不在近處——你我都是老祖嫡傳的子孫,便是此戰無功,事後分東西,好處也少不了你的,何必總是這樣一副耿耿於懷的樣子呢?”
“我是在乎東西麼?”常誌安大怒:“你帶來的這些……這些……便是勝了,其他仙家豈肯服氣?”因為常家老祖已經示下,他無法稱對方為左道妖人,但要他向常誌方一樣稱呼對方為什麼大師,他卻是萬萬說不出口。
“哥哥!”常誌方的臉色也冰冷了起來:“你身為老祖嫡傳的子弟,不為老祖出力,反倒一天到晚說些喪氣話,要不是老祖看在你究竟姓常,早便斬了你!其他仙家?他們肖家獨占奇雲峰,將青州靈脈盡奪時,其他仙家有說過一個不服氣?這天下從來便是強者為尊!我常家戰不過他們肖家,從他們手裏討些吃的,還要百般受氣,便是天理倫常,反過來,就不是天理倫常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