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涯迎著商衍的目光,“那重要嗎?”
“當然重要!”重要到關乎你的生死。
封天涯環視著四周那些剽悍而木然的人偶——這就是他組建巔峰戰隊的成員來源,但前提是,他得有一個讓商衍滿意的答案,否則他會立刻成為這些活死人的靶子。
他掂量了片刻,向商衍的方向傾了傾身子,“可否屏退左右?”
商衍審視著他,眼中有針一樣的寒芒。然而,他還是一揚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上隻剩下麵無表情的商衍與神色複雜的封天涯。
“現在你可以說了。”
封天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湊近商衍,輕聲吐出兩個字:“宮裏。”
“宮裏?什麼宮?”
“皇宮。”
“皇宮?”
商衍皺眉,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封天涯會給他這樣一個近乎離奇的答案。
封天涯卻來了精神,把他原本空白的一段人生描繪得濃墨重彩:“日尊不相信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日尊不能不相信日尊堂情報網的實力。試想,我一個不名一文的落魄小子,有什麼本事把自己的過往掩藏起來呢?除非,有人不想讓我留下痕跡。”
他仰天長歎,衣袂在寒風中與浮雲共翻滾,“如果現在權傾朝野的北靖王在八年前那場奪嫡大戰中失敗的話,現在坐在龍椅上的,就不是高摶了?”
“你是說……”
“沒錯!我就是當年二子奪嫡中失敗的秦王高朔!”
商衍倒吸一口冷氣——八年前的皇位之爭,讓遠離廟堂的江湖都為之震動。太子高摶與秦王高朔為奪皇位,手足相殘。太子黨與秦王黨各為其主,殺了個天翻地覆。最終,以寧天策為首的太子黨勝出,高摶繼承大統。而秦王與擁戴他的人則被趕盡殺絕,灰飛煙滅——難道,當年那位天之驕子真的能僥幸餘生,隱姓埋名浪跡江湖嗎?
但是,時間上卻似乎說不過去。
“為什麼偏偏是十歲以前?”
“因為十歲以前的高朔是貨真價實的天之驕子。”封天涯的神情仿佛回到了一段久已被塵封的歲月,“那時我雖為次子,卻甚得父皇的寵愛,被立為太子,隨父皇去東海巡視。誰知我們遭遇了風暴,船翻了,我與父皇失散,等我九死一生回到皇宮,太子已另有其人。我的身份變得敏感而尷尬,我知道再呆在宮裏一定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奏請父皇在宮外為我建了一座秦王府。不過是月餘之間,我從太子變成秦王,心有不甘,卻也無計可施,隻能在王府中暗中積蓄力量。我化名封天涯闖蕩江湖,為的就是學習各種非凡本領、結交能人異士,以求反戈一擊,奪回屬於我的一切,哪知最後……”
悠長歎息作為結束,絲絲入扣的故事讓商衍一時間難辨真假。他隱約聽說過太子易位之事,也聽說過秦王高朔用化名闖蕩江湖的傳聞,但事實如何卻無從知曉。
他打量著麵前的男子——他親眼見過他的落魄潦倒,也領教過他的胸中丘壑,更不曾忽略他偶爾泄露出的淩駕於眾人之上的霸氣與貴氣。封天涯身上曾經讓他迷惑的種種,此時,似乎都可以用這個天皇貴胄的身份去解釋。
然而,他還是不能輕易相信。
“我聽說秦王有一塊先帝所贈代表至尊身份的九龍璧,不知——”
“日尊說的可是它?”
封天涯手掌一翻,現出一塊玉璧,掌心大小,九龍環繞,栩栩如生,在雪光的映襯下璀璨輝煌。
信物在手,由不得對方不信。商衍臉色驟變,一撩衣袍,俯身拜倒,“參見秦王殿下。”
封天涯的唇角幾不可見地勾了一下,說出的話卻近似蒼涼的歎息:“往事不堪回首,休要再提,自古成王敗寇,這才是王道——日尊請起。”
此時的封天涯,神情雖然落寞,卻難掩背後的驕矜與高傲。商衍不以為意,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封天涯小心翼翼地把九龍玉璧塞回懷中——那絕不是一個甘願放棄的人該有的動作。
商衍放心了,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一些秘而不宣的東西,“成王敗寇,這話不錯,然而未到最後,鹿死誰手都還不一定呢,封護法以為如何?我還可以稱呼您封護法嗎?”
封天涯也笑了,笑容和商衍如出一轍,“日尊,您是我的貴人。”
“彼此彼此。”
“他日我若能重掌廟堂,願與日尊共享天下。”
“不敢。商衍但求一統江湖,還要仰仗封護法。”
二人相視而笑,目標不同,相互倚仗,各取所需,近乎真誠。
彼岸花,花開彼岸——生的彼岸。
那是黃泉路上的引魂之花,又怎能在人間見到?花開之地,必是離幽冥最近的地方。
或許隻有到陰曹地府,才能找到那見鬼的彼岸花——封天涯如是想。
此時,天邊的最後一縷陽光隱退,腳下翻滾著的浮雲模糊成深不可測的暗海,的風更冷,更寒。
他裹著狐裘,陷坐在太師椅裏,手指漫不經心地劃過在他麵前整齊排列、愈加像泥塑木雕的人偶,劃過來,又劃過去——這是一個心浮氣躁的動作,隨侍一旁的獵豹侍衛卻不敢如此猜測。短短幾天,他們見識了這位新任護法令人咋舌的上位速度,沒有人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讓冷酷多疑的日尊對其溫和以待、言聽計從,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在日尊堂他們要小心侍奉的除了日尊商衍,還有這位護法封天涯。
獵豹侍衛眼中威風八麵的封護法最終把劃來劃去的手指變成拳頭,砸在太師椅的扶手上——他這次是黔驢技窮了。他答應過寧淨雪,兩天內為她拿到彼岸花,這是最後的時限。然而,他以挑選戰隊隊員為名,在上吹了整整一天的冷風,前前後後繞了不下十圈,卻連花的影子都沒見到,入眼的除了茫茫冰雪,就是這群無知無覺的活死人。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封天涯猛地站起來,他決定向商衍攤牌,憑他這個尊貴的皇子身份索要彼岸花,至於是否會觸犯商衍的禁忌而惹來殺身之禍……聽天由命吧!
一名獵豹侍衛小心上前,恭謹回稟道:“封護法,目前戰隊隊員共選出三十三名,還差三名,是否還要繼續?”
“不選了。”封天涯煩躁地揮揮手,他現在哪還有什麼心情繼續,“帶我去見日尊。”
“是。”
“等等——”封天涯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抓住那名侍衛,“你方才說……還差三名?”
獵豹侍衛習慣了日尊商衍的陰沉冷漠,被這位新任護法的喜形於色嚇住了,小心翼翼道:“……是。”
封天涯忍住大笑的衝動,撫平侍衛的衣衫,順手拍拍他的肩,“把日尊請到這兒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看著侍衛驚魂未定地離開,封天涯興奮地敲敲自己的腦袋,心想:這聰明的腦袋瓜子進水了嗎,怎麼早沒想到?缺三個,哪三個?當然是天刃四衛中碩果僅存的那三位了,黃泉,懸翦,滅魂。滅魂在哪裏?當然是在上侍奉彼岸花了,這不就能順理成章地找到彼岸花了嗎——天助我也!
日尊商衍踏上。
如封天涯所料,他對將天刃三衛選進弓弩戰隊的提議並無異議,然而當封天涯提出現在要見滅魂時,商衍回絕了。
“封護法,滅魂要在上侍奉一月彼岸花,你忘了嗎?”
“我沒忘。不過屬下以為,與其讓滅魂做一個月的花匠,不如現在就加入戰隊訓練,這不是讓其戴罪立功更好的機會嗎?”
“封護法以為侍奉彼岸花就僅僅是做花匠?”
“不然呢?難道還有什麼更深刻的含義嗎?”
商衍沉吟不語,他的反應讓封天涯意識到神秘的彼岸花並不是什麼禁忌話題,但也絕非能輕易得到,正暗自焦急間,商衍開口道:“封護法也是時候見見日尊堂的引魂聖花了。”
彼岸花!
簡直是峰回路轉!封天涯心中大喜,臉上卻絕不現出半分端倪,隻淡淡應道:“是。”
商衍卻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反而負手仰頭向天,眼睛卻悠然地閉著,一臉微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