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涯一驚,錯身,擦著喉嚨飛了過去,不容他喘息,滅魂利掌已至,總算他反應快,身形後仰,足尖飛起,踢向滅魂的手腕。然而滅魂反應更快,變實為虛,手臂立時撤回,手肘橫擊,一道勁風撞得封天涯肋骨生疼。
“小心!”承影大驚。
封天涯提一口真氣,足尖點地,身形急速後翻,堪堪避開。落地之時,單膝著地,微微喘息——好險!臉上卻依然是讓人怒不可遏的笑容。
“黃泉懸翦何時做了縮頭烏龜,要你這個僵屍來出頭?”
“卑鄙小人,隻會拿死人逞威風!今日,新仇舊恨,咱們一並算——”
滅魂一聲長嘯,身形暴起,雙拳呼嘯生風,如蛟龍出海,凶狠地撲了過去,而單膝著地的男子就勢翻滾,滅魂一拳落空,砸在地上,大地都顫了兩顫,現出裂紋。
他怒喝,再出拳,然而封天涯已在側臥的姿勢中用弩對準了他——弩臂抵住肩窩,箭矢寒光閃爍,一個蓄勢待發的姿態。
滅魂的拳僵在半空。
封天涯緩緩站了起來,他臉上再沒有笑容,端著弩,一身驚人氣勢,眼神危險噬血。
“隻會拿死人逞威風……這麼說黃泉懸翦都死了是嗎?秦鉞呢?秦鉞在哪?”
滅魂不吭聲,怒火慢慢變成一種不動聲色的冷笑,死氣活樣,越發像個僵屍。
“我問你秦鉞呢?秦鉞!”封天涯怒吼,手扣在懸刀上,慢慢用力,弓弦吱吱作響,充滿威脅。
滅魂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或者說,一副惡毒的模樣。他在欣賞封天涯因心痛而失控的模樣,如同當初他見到碧落死在麵前。
封天涯的手慢慢鬆開,冷笑,“原來還像條漢子,為了碧落,恨不得將我剝皮噬骨,總算是有血性。現在黃泉懸翦都讓人滅了,卻連個屁都不敢放……哦,我剛才說錯了,不是黃泉懸翦變成縮頭烏龜,而是你們天刃四衛,天生就是縮頭烏龜!”
“閉嘴!”滅魂低叫,青色的長衫在微微顫抖。他盯著麵前言語刻薄的男子,眼睛漸漸充血。
“殺碧落的人,該死!殺黃泉懸翦的人,更該死!你和他,一樣逃不掉!”
“他是誰?”封天涯大吼,弩矢幾乎抵到了碧落的頭上。
“封護法無需動怒,我來告訴你。”一個淡漠的聲音隨著寒風掠起,冷颼颼地漫過人心頭。
封天涯斜睨著由遠及近的陰沉男子,也懶得裝了,眼神一寒,“是誰?”
“夜修羅。”
“夜修羅?”封天涯的心一忽悠,張了張嘴,想笑,然而表情到最後卻很僵硬——他早該想到,秦鉞沾染的是那個魔一樣的男子,又怎麼可能輕易脫身?
他的遊戲,她的夢魘——那個倔強的女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應該是把自尊都踩在腳下了吧,把最後的一線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哭著求他,求他一起離開。可是他呢?
他那麼自以為是地把她推入險境,還自認為一切盡歸掌控……該死,他根本不該讓那個無助彷徨的女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封天涯恨恨地捶了自己的頭一下,收了弩,轉身便走。
“封護法去哪兒?”
“我要走,你攔不住。”他看了商衍一眼,讓對方明白,以前他對他笑,是因為他心情好——現在,別惹他。
商衍出乎意料地沒有動怒,“封護法的確威風,可是到了夜修羅麵前恐怕也討不到便宜……不如你我合作。”
“跟你?”封天涯冷笑——在得知秦鉞生死未卜的一刻,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遊戲開始不勝其煩,他懶得再勾心鬥角,現在,就做一件事——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商衍也好像變得直接了,“我知道封護法想救秦鉞,但是封護法應該心中有數,夜修羅的身手非你我可及,沒有弓弩戰隊助陣,任何人都休想傷他分毫。而封護法若留下來,不僅有弓弩戰隊相助,而且日尊堂上上下下任憑調遣。最重要的是,明日是送神日,肖宮主與夜修羅會同來日尊堂,封護法若留下,自然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封天涯眉頭微蹙,“你說明日肖逝水與夜修羅會同來日尊堂?”
“肖宮主的飛鴿傳書,絕對不會有錯。”
這倒是個令人意外的消息——或者說,是個好消息。日尊堂稱得上天時地利,尤其這些日子訓練的弓弩戰隊,一旦開戰,所向披靡,對付夜修羅勝算就大得多了,他沒有理由不利用這些現有資源啊。
“好。”封天涯一握五星連珠弩,眼中閃過一絲狠毒,“明日,我也讓日尊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臘月二十四,送神日。
民間傳說,這一日司命灶君歸天述職,因此家家備下糖瓜,希望司命灶君的嘴巴吃得又黏又甜,為的是把神明的嘴巴封住,便不能回天庭胡亂稟告。
日尊堂不備糖瓜,不祭灶君。
日尊堂備下的是弓弩箭矢,它用寒兵利器送神——送神歸天,有去無回!
封天涯終於見到了冠蓋滿江湖的武林霸主——軒轅宮主肖逝水。
出乎他的意料,這位控製著整個武林、座下高手無數、跺下腳江湖都會掀起驚濤駭浪的人物,一出場,並沒有想象中的雄霸神武之氣。
在日尊堂從堂主商衍到無名侍衛全部整裝肅立嚴陣以待時,一頂四人小轎悄然而至,既沒有威風八麵,也沒有前呼後擁,若不是黑衣如墨的夜修羅隨侍一旁,他簡直要疑心這個並不奢華的轎子中坐的不過是個尋常人。
身前的商衍率先跪倒,身後的眾侍衛也隨之跪倒,封天涯看看,也跟著跪下來,耳邊聽著商衍恭謹地納首“日尊堂商衍率眾,恭迎肖宮主”,眼睛卻一直盯著那頂四人小轎。
轎子停在眼前,夜修羅上前打簾,一人從轎中踏足而下——忽然之間,封天涯有種被震住的感覺。
那是一個第一眼看去會讓你忽略他外貌的人,有一種並不見得鋒銳卻輕而易舉震懾全場的氣勢,那種氣勢相當內斂,卻不容忽視,在舉手投足間漫不經心地流露,以至於連夜修羅這樣的人,站在他旁邊,都褪成了影子。
封天涯忽然想起一個詞——王者之風。以前一直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風度,如今總算親見了。
他正想著,冷不防肖逝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遼遠深邃,似乎有洞察一切的力量。他一驚,下意識地低頭——在那一瞬間,竟心生敬畏。這種感覺,隻有很久以前,他對著幽篁師傅時才會有。
“都平身吧。”肖逝水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全場,聲音不高,平和而不失威嚴。然後,他輕輕地咳著,夜修羅從轎中拿出一件狐裘給他披上。
商衍率眾起身,封天涯這時才發現肖逝水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兩鬢微霜,人也清瘦,似乎有病在身。
商衍一回首,有人遞上一個手爐,他恭恭敬敬地呈給肖逝水,“宮主,山上風寒,請宮主保重身體。”
肖逝水接過來,感慨著笑道:“如今這身子是越發畏寒了,幸虧你和小夜想得周到。”
“我記得從前跟在宮主身旁時,就記得冬日裏宮主時常抱個手爐,這習慣多年來未變。”
“年輕的時候爭勇鬥狠,這身子用得內憂外患,如今怎麼也好不了了。這些日子寒毒又發作,真是苦不堪言。”
商衍眼中一道寒光閃過,表情卻憂心忡忡,“宮主的寒毒也是舊傷了,總這麼一年一年拖著也不是辦法,真要找個大夫好好瞧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