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北鬥闌幹南鬥斜(1 / 3)

今年,我命中犯太歲,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碰到這個煞星。

空無一人的電梯裏,我低頭,仔細而謹慎地整理著采訪提綱,閉眼在心中默念。據說這家企業的老總嚴謹守時到令人發指,而且思維清晰敏捷,不好應對。黃曉慧女士費盡周折安排,且第一次分派給我這麼重大的任務,說不雀躍,那絕對是我口是心非在矯情。

突然,電梯停在某一樓層,不動了。我睜開眼,看到門緩緩打開,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睜得越來越大。

站著等電梯的那兩個人,其中之一赫然是龍斐陌。他看到我,似乎也愣了一下。我垂下眼,往裏讓了讓。這是公共區域。

他回頭,跟身邊那個中年男人吩咐了幾句,爾後獨自一人走了進來。電梯一關,我就感受到一陣濃濃的壓迫感。

我眼觀鼻鼻觀心繼續低眉,看著手中黃姐塞給我的資料:男,五十二歲,沒有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卻獨具謀略,1996年拿出盈利最好的5間工廠進行資本國際化,2003年,公司營業收入突破50億元大關,對跨國公司管理模式、營銷手法有獨到見解……

我心無旁騖地默記著。

突然,我聽到身旁一個聲音,不疾不徐地道:“采訪徐總?”

我抬眼,他正半靠在電梯壁上,手指插在衣兜中,漫不經心地注視著我。我咬咬唇,沒有回答。

他似乎並不以為意,依然不緊不慢地道:“你要是按這個……”他用下巴點點我手中的那張紙,朝我揚揚眉,“我擔保你不到五分鍾就被他打發出來。”他懶懶地道,“俞桑筱,奉勸你一句,企業家的時間不是這麼被浪費的。”

我又咬咬唇。我聽得出他話語中的濃濃諷刺。

正在這時,電梯再次停了下來,他看了我一眼,徑自走了出去。

不幸被他言中。

在寬大的辦公室裏,那個眼神淩厲,始終埋頭在文件中的人,回答問題隻是三言兩語,敷衍之至,甚至很少抬頭。我懷疑,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看清我長得什麼樣。

五分鍾後,我心情沮喪,再次站到了電梯口。

正在我準備下樓的時候,突然秘書小姐一聲輕呼:“那個……”她利落地直衝過來,“俞記者是吧?”

我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她可愛的蘋果臉上露出甜美的笑顏,“我們徐總說,他現在有客人,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等他四十分鍾,他願意繼續接受你的采訪。”

我愣了愣,爾後大喜過望,“好,謝謝你。”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

他終於抬起頭來打量了我一下,直截了當地道:“你叫俞桑筱?”

我點頭,“是,徐總。”

他仍然打量著我,“這樣好不好?我對新聞界捧出來的那些所謂的新聞事跡已經深惡痛絕,我們隨便聊聊吧,”他竟然微笑了起來,“想到哪兒就聊到哪兒,”他看了看表,“半小時,行嗎?”

我一怔,隨後忙點頭,“好。”

我終於可以問些自己真正想要問的問題,他或沉思,或微笑,或回想,比我想象中還要順利。

快結束的時候,他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下號碼,連忙接了起來,“玲玲啊,你現在在哪兒?在香港?我讓夏伯伯去接你,接到了嗎?小心點,好好玩,注意交通啊……嗯,爸爸也想你……”

我靜靜走了出來,眼睛竟然有些酸澀。采訪前,我專門另列了一份小檔案,其中一行:有一獨生愛女,法國留學,寵愛逾常。

他的女兒,跟我同齡。

天空中已經下起了微微細雨。走出大門,轉角,我看到那輛車正要發動。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徑直走了過去,“謝謝你。”

他坐在車的後座,先是看向天空,而後看了我一眼,非常淡定從容,“謝我什麼?”他微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視我為蛇蠍嗎?”

駕駛座上正要發動車子的那個中年男人聽到這句話,立刻回過頭來,非常感興趣地盯著我。龍斐陌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回轉過去。

龍斐陌依然注視著我,他的唇角始終泛著那種似有若無的淡淡笑意,“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他的身體緩緩前傾,他的眼睛自始至終一眨不眨盯著我,“對於那天的事……”

沒等他說完,我的臉開始漲紅。我朝後退了一大步。

不。我恩怨分明,但更加記仇。

他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天,“俞桑筱,我還有一點時間,如果你願意,可以搭順風車。”

我搖頭,朝後退了一步,警惕地道:“不,謝謝。”

他點了點頭,直接吩咐道:“開車。”車窗徐徐滑上。

就在車快要開動的一瞬間,我聽到一個聲音,耐人尋味地道:“記住,骨氣不能當飯吃。”

接近年關,工作一如既往地忙碌。

這個周末,我還是抽空上街,進了一家陶藝店。

過幾天就快過年了,方叔叔一直是孤家寡人一個,卻年年都婉拒學生陪他除歲,按他的說法——“習慣了”。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為他備份新年禮物。正當我在店員熱情洋溢巧舌如簧的推介下,對著兩把造型各異但都很別致的紫砂壺舉棋不定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拿出來一看,無巧不巧,竟然就是方叔叔的,“桑筱。”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低沉有磁性,“啊,方叔叔。”我一麵回答,一麵分神應和著店員。

他很敏銳地道:“在逛街?買東西?”我“嗯”了一聲,對店員作了個手勢,示意正口沫四濺的她稍候。他仿佛開了天眼般,“別是在給我挑什麼禮物吧?”他咳了一下,“小丫頭,不用客套。”

我微笑,“應該的。”

他很不悅地提高嗓音:“我說不用就不用,你一個月薪水能有多少,何必浪費?”

我沒吭聲。

聽不到我回答,他又問:“桑筱,明晚有沒有空?”語氣已經恢複跟往常一樣的溫和。

我愣了一下,“有空。”

他在電話那頭輕輕一笑,“我手上有兩張音樂會的票,如果不忙著約會的話,陪我這個半老頭子去聽聽,就當送我份禮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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