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水霧飄散,葉曼青端著茶碗偏頭怒視竹棚外慢悠悠嚼著野草的栗色老馬。
老譚頭嗬嗬笑著拖了把竹凳坐下:“姑娘是第一遭騎馬吧?”
對著老人家自然不能失禮,葉曼青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以往看著別人騎馬瀟灑還以為挺容易學的,結果……果然是我的資質太差了。”
“騎馬嘛,還是講個熟練。小老兒雖沒騎過什麼好馬,但家裏趕車的老馬倒是有幾匹。起初自然是經常摔的,不過時日久了習慣了就好。馬兒啊,也是個認臉的主。”
葉曼青看看一旁低頭喝水的楚南漠,搖搖頭:“老人家這話卻是說岔了。我們這兩匹馬都是昨日才買的,怎的那馬就把我認生了把他認熟了?”那匹大青馬欺負她也就算了,連那看著病歪歪的老馬她也搞不定,真是叫人氣恨。
似是想起她先前的糗樣,老譚頭也是歎笑連連。
卻聽一聲輕響,楚南漠已放下手中茶碗,拉著葉曼青起身:“跟我來。”
走到兩匹馬身旁,楚南漠伸手從馬背上的褡褳裏摸出兩個豆餅,放在掌心裏輕輕揉了揉,喂到大青馬嘴邊。大青馬噴了噴鼻息,聞到熟悉的香氣,歡快地嘶鳴一聲,嘎嘣嘎嘣地嚼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個豆餅就被啃了個精光。楚南漠一遍遍撫摸著馬頭,輕聲道:“水。”
葉曼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幾步衝到桌旁端了先前沒喝完的茶碗過來。楚南漠接過碗,動作自然地把碗送到馬嘴邊。
這竹棚正處在山坳處,涼風打著旋兒吹拂著。馬兒喝水的聲音呼哧呼哧,聽著分外響亮。楚南漠偏著頭,神情看上去似有幾分溫柔,束在腦後的發髻散到身前,墨黑的發絲從肩頭垂下。襯著一身玄色布裳,越發顯得那如白玉雕成的麵容瑩潔秀致,隻半張微掩的側臉便有說不出的風華。
葉曼青歪著頭,饒有興致地欣賞他少有的溫情模樣。心裏卻是暗暗歎道,若不是阿默平日過於冷淡,森森寒氣硬生生地把張秀氣的臉給籠罩住讓人不敢親近,否則就憑他這般容貌,又有誰能忽略了去?
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楚南漠眼眸微抬,見她回了個大大的笑容手上動作不由一頓,眼光又轉回手上的茶碗上,空著的一手卻把剩下的那塊豆餅遞向她。
讓她也試試?
葉曼青試探著摸了摸一直安靜著不出聲的老馬,見它沒有太大的反應才放開了些,小心翼翼地拿著豆餅靠過去。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手掌上,濕濕麻麻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下卻是放鬆許多。和大青馬不同,栗色馬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她手中的豆餅,咬一口就慢慢地嚼幾遍,那模樣倒讓她想起阿默中毒時啃果子的呆樣,不由暗笑於心。這麼想著,她便轉頭往旁邊看去。卻見楚南漠仍是垂著眼簾在給大青馬喂水。
“阿默……那半碗水還沒喂完麼?”
楚南漠一下抬起頭:“什麼?”
“我是說,你幫我倒碗水啦,追風也要喝水。”葉曼青晃晃手中剩下的一小半豆餅道。
“哎哎,小老兒來吧!”老譚頭端著碗走出竹棚,經過楚南漠時眼睛隨意瞄了一下他手中的茶碗——早就已經空空如也了。當下一雙老眼笑得幾乎眯成一條縫,“公子,要不要加水?”
“……嗯。”將空碗遞給老譚頭,楚南漠眼眸在他麵上虛虛一掃,眸光轉向身旁笑吟吟地喂馬的女子,卻是一觸即走,迅速得簡直都有些惶然了。
老譚頭嗬嗬笑著在邊上看著他們兩人喂馬逗趣,不多時,卻聽一陣沉暗的蹄聲自遠處傳來。三人抬頭看去,隻見遠遠的山道上,蒙蒙煙塵揚起,數騎相連向這邊奔來。那隊人來得很快,幾息間便聽呼喝聲臨近,那些人便已到了跟前。
“各位客官,一路奔波想是累了,快請下馬喝碗茶解解渴吧!”
那幾人勒住馬,原來是七八個橫眉闊肩的大漢。當先一騎坐著個年約四旬的褶衣男子,雙目如電精光內斂,頷下不足半寸的暗青胡渣不顯落拓,反添幾分豪邁之氣。隻聽他朗聲一笑:“甘遂城已然在望,眾兄弟便在此稍事歇息,再入城不遲。”
餘下幾人高喝應聲,一眾人翻身下馬往竹棚子走來。葉曼青兩人在棚前喂馬,正和他們打了個照麵。那為首之人腳步一頓,銳利的眼睛在半側著身的楚南漠身上停留一瞬,便邁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