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章(1 / 3)

第二十二章 尋蹤

議事廳中紛鬧的氣氛全然沒有影響到這一隅別院的靜謐。因穆寒蕭一向習慣所致,別院中少有仆從出現,此時整個院落都顯得靜悄悄的毫無聲息。同樣毫無聲息的,是輕輕拂過台階的嫩黃裙擺。

駱婉瑤纖巧的身姿在石階上稍稍頓了一頓,四下環顧一周。這院中的擺設她再熟悉不過,往常穆寒蕭不在時,她便時常來此小憩。隻是今日看來,莫名地覺得這處處入眼的東西都礙眼無比。就如這時辰的風,涼得不似如此明朗天色下該有的。

她微微一笑,輕緩地向客房走去。她一間間推開房門,又一間間關上。直到——

敞開的房門讓屋內的擺設一覽無餘,雕花木床上靜靜躺著的女子麵色略顯蒼白,露出被子的一角衣襟是深沉又張揚的緋紅。紅與白的映照,越發顯得那昏睡中的女子柔弱無力,仿佛稍稍抬指便可將她清淺的呼吸掐斷。

僅僅是這般想著,便有種抑製不住的快意湧上心頭。

駱婉瑤壓抑著心內的興奮激動,一步步走到床邊。

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看到這張臉都有想要撕碎的衝動。也許,看著這個人扭曲著表情求饒的樣子,才是最能讓她快樂的情景吧……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她微微抬起手,就要落在那女子的臉上,忽然身後傳來三聲有節奏的敲門聲,她猛地一驚回身。

隻見門板上不知何時半靠著個身穿粉色布裳的侍女,見她回頭,那侍女卻也不驚不乍,淡淡道:“大小姐,這個人你不能動。”

“……為什麼?”駱婉瑤的手緊了緊,卻沒有落下。

那侍女輕哼一聲:“此人與殿下有關。”

殿下?駱婉瑤思緒瞬間一轉,忽地吃吃笑起來:“你莫想著拿殿下壓我呀!這個女人,我認識她足有七年,可從不知她和殿下有什麼相關。”

“信不信由你。”那侍女眉眼陡然淩厲起來,“不過,你若真要動手,也可以試試。看看……是你先殺了她,還是我先折斷你的手。”這般狠辣的話語從她口中說出,卻明明帶了幾分妖冶動人的味道,隻是其間的冰冷殺機讓人不敢輕忽。

駱婉瑤心中忿恨,冷冷同那侍女對視幾息,終是甩袖走了出去。這個侍女的手段她是知道一點的,駱婉瑤終究不敢和她賭狠。隻是,辛眉會和殿下有關嗎?這事,爹爹是否知道?若真有此事,爹爹定會跟她說的。還是說……心下思量幾轉,駱婉瑤咬咬唇,往議事廳方向行去。

那侍女隻是倚著房門,目送駱婉瑤遠去。許久,她才輕輕拍拍不知何時站在她身旁的逃兒。

“好孩子。”她纖長的手指緩緩在逃兒的頭頂摩挲著,“關二爺和銅姑辦事不力,我已經按宮規處置了。”

像是聽到了什麼恐怖故事一般,一向麵無表情的逃兒臉上驀地出現一絲駭怕的神色。似乎察覺到他的恐懼,那侍女安撫地摸摸他的頭:“莫怕莫怕,隻要你好好照顧小主子,以後回宮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逃兒再不敢說話,隻是默默低下頭看著地板。那侍女也不以為意,輕笑一聲,再看了躺在床上渾然不知事態凶險的緋衣女子一眼,便轉身施施然離開了。

緩了一緩,逃兒僵立的身形才動了起來,他走進屋中將房門關上,便呆呆地趴在床邊注視著昏迷不醒的女子。許久,似乎看得起了點困意,他把臉頰放在被麵上輕輕擦了擦。

“不要死……”

議事廳眾人散去,穆寒蕭早就聽得不耐煩了,當先走了出去。木懷彥見狄望舒和齊楚兩人麵色似有不尋常,便緩下腳步,邀他二人一同到別院閑話飲茶。

因在議事廳待的時間不短,這時候已是暮色半空。剛定下大計,駱淩戈自是安排了晚宴要與群雄同歡。木懷彥隨意尋了個理由推辭了,駱淩戈也不以為意,淡淡吩咐奴仆不可怠慢了別院眾人便未再多言。

木懷彥三人便相隨離去,先前木懷彥為找尋葉曼青出城,這之間已經過了數日,這次再聚卻還未有時間好好聊聊。一路上便隻隨口閑話,木懷彥將這幾日的經過說了一遍。他雖然說得簡略,但狄望舒對這個中情由有相當了解,當下便是一歎,許久才說出一句:“正該去探望葉姑娘一番。”隻有齊楚先前不知事態,這下聽了幾句,疑惑道:“木頭,我怎麼聽著……好似你那個師兄和臭丫頭有點牽扯?”

齊楚這話實在也是說得隱晦,他並非不懂人情世故之人,平日玩笑無忌不過是因朋友親和。但方才所聽到的,再加上先前穆寒蕭的表現,他隱隱地也猜出穆寒蕭和葉曼青的關係必不單純。隻是他絕計想不到事情會有那般詭異,眼下隻是顧著木懷彥的心情才這般問的。

木懷彥神情一黯:“……這緣由說來話長。”

見他這般神情,齊楚自然不好再問,隻好打著哈哈轉了話題。

前頭便是別院,他們剛進門,就見穆寒蕭孑然立在院中,白衣蕭寒,猶然一股淒愴之意環繞。木懷彥略一躊躇便上前道:“師兄,葉姑娘可醒了?”

“……仍是昏睡。”

木懷彥點點頭,一時間卻不知再說些什麼好,身後狄望舒笑道:“好個神醫的派頭,連茶水也欠奉麼?”

穆寒蕭這才回過身來:“廚房中有水有爐,自己煮去。”

“誒,哪有這般待客的?”狄望舒撣撣衣袖,“更何況穆神醫的藥茶,難得撞見一次,怎能放過?”

穆寒蕭嗤笑一聲,卻真個轉身往廚房走去。

狄望舒不理會一旁擠眉弄眼的齊楚,徑自走到院中的石桌坐下。

“……你們如何看?”

正凝神望著院東側廂房的木懷彥聞言眉頭一皺,腳步未動:“狄兄想談的便是這個?江湖大事,在下不宜介入。青霓派既已跳出這趟渾水,狄兄又何必再多費心?”

狄望舒苦笑道:“青霓派自然與這些事無關,我早說過,此次下山,單是為了私事。”

“既然如此,狄兄更不該在這多做停留。”

狄望舒欲言又止,齊楚大大歎了一聲:“木頭你是腦袋犯抽了吧?當初青霓山的事,你真以為已經結束了麼?”

木懷彥一愣:“青霓派的事既有三皇子插手,我自然明白不是那般簡單的。隻是朝廷之事,不是我等可以幹涉的,青霓派既然已經跳了出來,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老頭子回京前曾警告過我,江湖事從來不單純,既然三皇子能插手,那其他人又為何插手不得?”

這話中意味,木懷彥聽得一驚,便聽狄望舒接道:“木兄可知,當初在青霓山上施力的不止三皇子一人。”

“你是說,離境……”離境出現得時機太過湊巧,尤其他那身絕妙的易容之術,簡直像是專為青霓派的危機所設。

狄望舒輕笑道:“木兄可曾想過,當初三皇子暗中掌控青霓派是為了什麼?為何現在青霓派隱退,三皇子卻沒什麼反應?”

為了控製青霓派,三皇子和顧飛揚花了那麼多心思,自然不是為了讓青霓派安然隱退。天下第一的劍派,本就該在武林中揚威。三皇子入了化城寺不久,朗塵便帶著武僧出沒武林,為何卻放著青霓派不用?朗塵那個尋師的借口,青霓派同樣可以用上。這個中曲折木懷彥哪有想不到的?隻不過他心性好靜,不喜過多接觸這些事,便隻把分內事做好,旁的事都不過問。

見他不說話,狄望舒也不以為意,自顧自道:“隻因離境背後的那位大人物力道用得巧,讓三皇子無暇也無心再管青霓派。”

木懷彥一挑眉,齊楚狀似隨意地掃了掃四周,低聲道:“聽說最近京中不太平……”

“那又如何?”

狄望舒笑道:“素來聽說三皇子有大誌,這京中潮湧,他豈有不掛心的?”

不知為何,木懷彥今日似有幾分心神不寧,幾句話下來語氣竟有些躁動:“我方才便說過,這些事再如何也與我這般的小民無關,狄兄有話不妨直說,何必兜圈子?”

狄望舒和齊楚對視一眼,忽地輕歎一聲:“若我說,這些事與葉姑娘也脫不得幹係呢?”

“怎可能?”木懷彥一頓,“葉姑娘怎會同朝廷有牽扯?便是……師兄也從未提過。”

“……她是殘秋的妹妹。” 狄望舒沉默一瞬,“我此次下山便是為了尋殘秋,當日傳來的消息,不過是說殘秋同葉姑娘在中鴻城外被劫失蹤。現在葉姑娘已是安全無虞,殘秋卻仍是毫無消息。也許,要等葉姑娘清醒了再問問她吧。”

狄望舒話中有保留,木懷彥和齊楚卻都明白。應殘秋功夫不弱,當初她又是蓄意帶走葉曼青的,怎會莫名被劫擄?恐怕,這不過是個脫身之計罷了。若真是如此,那應殘秋的真實身份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但他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狄望舒的擔憂不止如此。他和離鏡接觸的較多,也更知曉離鏡背後那人的勢力,隻是就連離鏡都查不出應殘秋的身份,這……

“況且,即便木兄想置身事外,恐怕葉姑娘也不願吧?”狄望舒莫名一笑,“我卻是記得,使役閣那位修羅殺神對葉姑娘可不一般呐!”

木懷彥眼微沉,側轉身道:“我知道……此事我會注意的。”

狄望舒也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適可而止才是上策。正想換個話題,忽然一陣淡淡的藥草茶香飄來,當下便笑道:“有口福了!”

說話間,便見穆寒蕭端著一個托盤走來。他將托盤往桌上一放,轉身便要走。

狄望舒連忙喚住他:“哪有這般怠慢客人的?一同飲茶吧。”

穆寒蕭頓了一頓,靜靜坐下,抬手取了杯子依次倒好茶水。他看一眼立在花葉旁的木懷彥,低聲道:“你……去看看她吧。”

木懷彥驚怔回神,又聽他自言自語道:“她該是醒了。”

木懷彥默默點頭,抬步往廂房走去。剛踏出一步,便聽“吱呀”一聲門響,葉曼青拉著逃兒從房中走出。她的麵色仍有幾分蒼白,眉眼間的驚惶卻早已消失不見,一轉頭看到眾人在院中喝茶,便笑著迎了上來。

“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她皺皺鼻子,“唔,好特別的香味,不知道有沒有我的份啊?”

穆寒蕭雙眼在她身上打了個轉,想開口問些什麼卻又有點遲疑,便沉默地把倒好茶水的杯子往她麵前推了推。

葉曼青也不客氣,端起杯子啜飲一口,隻覺熱茶入喉,清淺藥香彌散周身,說不出的舒服,不由連連讚歎,要逃兒也常常味道。從她走出房門到現在,她似乎根本就沒看到站在一旁的木懷彥,自顧自地同狄望舒齊楚閑聊著。

木懷彥站在她身後,袖子底下的手掌禁不住緊了緊,卻仍是笑道:“葉姑娘現下覺得如何?還是讓師兄再為你把把脈吧。”

“你先前的症狀有些怪異,再切脈細觀一下方好。”穆寒蕭也點頭道。

葉曼青斂眉輕笑:“多謝穆莊主關心,我已經感覺好多了,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穆寒蕭麵色陡然一變:“你說什麼——”

“穆莊主,怎麼了?”葉曼青抬眼看來,麵上笑意不減,但眼眸中冷意凝結,絲毫不退讓。

穆寒蕭抿唇,眼光落在她擱在桌旁的左手上,麵色便是一黯,低聲道:“隨你吧。”

他們三人間詭異的氣氛連旁觀的齊楚也覺得不好消受,正打量著是不是要找個借口離開,就聽葉曼青笑道:“早先在宴席間不方便問,現下正好,狄公子,不知道秋姐姐現在可好?”

第二十三章 探跡

“狄公子,不知秋姐姐現在可好?”

她這話問出口,狄望舒便是一愣:“殘秋自下山後就下落不明,在下正想向姑娘詢問當日中鴻城郊之事。”

“原來狄公子還沒有秋姐姐的消息?”葉曼青凝眉回想道,“那天秋姐姐說要帶我出城散心,沒想到我們剛和三皇子的車隊分開不久,便遭人半道伏擊……”她便將當時的情形細細說明,隻在最後楚南漠出現將她帶走之處模糊帶過。

狄望舒和齊楚在聽到那些攔路人使用箭陣時麵色齊齊一變:“疾風連環箭?這——”

“如何?”

卻是木懷彥答話:“疾風連環箭乃戰場殺陣,弓箭手一向不易訓練,整個耀國能培養出疾風連環箭陣的人屈指可數。更何況,麵覆青甲攜短刀角弓,這般裝束,便隻有烈州青甲軍了!”

葉曼青越聽越是糊塗:“烈州青甲軍又是什麼來路?”

狄望舒輕歎一聲:“烈州青甲軍,乃現今駐守北境的五皇子直屬軍。”

五皇子?葉曼青不由一驚,心頭不安的感覺愈濃,應殘秋難道會和五皇子有關?那……那辛眉的身世,又會帶出什麼牽扯?如果應殘秋真的是五皇子的人,那她一直潛伏在三皇子身邊是為了線報?這兩位皇子的爭鬥,說到底也無非是為了朝堂之上的高位。自古以來皇位之爭便極是慘烈,卷入這樣的漩渦,能幸免的人少之又少。葉曼青在這個世界已經待了不短的時間,對耀國北烈皇朝的情況也約莫有個粗略的了解。

當今皇帝明展翼至今共育有六子三女,大皇子在早年滅門案中不幸慘亡,二皇子先天跛足,這兩位便早早與大位無緣。四皇子之母原為一介侍女,因在戰亂中失蹤而被追封為修儀。四皇子一向平和無爭,醉心於琴棋書畫之中,無意大位。六皇子尚且年幼,且他母妃早逝,自小在皇後膝下長大。皇後當年痛失大皇子後雖然生了大公主,但仍是鬱鬱寡歡,對養在身邊的六皇子便疼惜十分,更舍不得讓他吃半點苦。六皇子如今不過十三歲,仍是童稚懵懂的模樣,若要成器,恐怕還有的磨練。但如今……

明展翼以武力立國,當初又以戴罪之身在漠北苦寒之地受盡折磨,後來更曆經九年戰火,所受傷痛無數,雖然有眾多名醫輔以名貴藥材養治,卻仍然阻止不了身體的衰敗。數年前有傳言說明展翼有意早立太子,天下人的眼睛便都盯在那兩位皇子身上。

三皇子明暘,素來心智高傲,少年時曾被明展翼讚為“有雄鷹淩空之大誌”,其母為現今最為受寵的德妃。他十八歲那年便以未及冠之齡獲得封地,且封的還是天下最為富足的中鴻城,兼管憑州事務,其榮寵可見一斑。

而五皇子明昶之母卻是除皇後之外品位最高的淑妃,皇後體弱,宮中事務多由淑妃代管。五皇子心性狠辣,幼時遭遇敵軍不但絲毫不畏懼,更憑一己之力成功刺殺一名將領,被譽為軍中佳話。他在立國後協助平定北境有功,被封烈州。當年明展翼由燁州起事,烈州乃必爭之地,正是搶得先機奪得烈州,才有後來的勢力壯大乃至立國,因此皇朝也被稱為北烈皇朝。將烈州封予五皇子,可見明展翼對他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