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她所說,夜裏便下起了雨。
嘩啦啦的雨聲響了一整夜,葉辭盤腿坐在洞口,長久地凝望著連綿不絕的雨絲。
夜空中忽然閃過幾道猙獰的閃電,雪白的光芒映得這淺淺的山洞都亮了亮。不多時,轟隆隆的雷聲便震響天際,仿佛遠古巨神在雲端咆哮怒吼。
葉辭皺了皺眉,回身看向側臥在柴堆上的女子。
他們兩人的外衣都架在火堆前烘烤,此時她一身單薄的白衣,像是畏寒般縮在角落。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緊接著才反應過來,他竟不知自己為何歎氣。
這次下山來的境遇,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為隻是很簡單地帶這個女人去見楊旭,沒想到卻遇到了淩一卿的傳人。
很久以前,師父就說過,淩一卿是他生平僅見的強敵。若不是淩空九變的招式太過狠戾,導致淩一卿後勁不足落敗,那一次對戰恐怕勝負難料。即便最後師父勝了,卻也不好受,這麼多年仍然時時受舊傷折磨。對於淩一卿墜崖而亡的事,師父也時常惋惜,若是能給淩一卿足夠的時間來完善淩空九變,那威力恐怕會更驚人。
葉辭也覺得很惋惜,那麼強勁的對手,那麼特別的淩空九變,他卻沒有機會見一見。
結果卻在她手上看到了淩空九變。
雖然隻是很不成熟的前四招,但他卻一眼就認了出來。當時的驚喜真是無以言表,以至於他一時間都舍不得那麼快把她交給楊旭了。
所以一遍遍打擊她,當著她的麵重傷她的姐妹情郎,讓她完全絕望,心甘情願跟他離開。
放棄了自我的女人,脆弱得不堪一擊。要從她的口中套出淩空九變來,隻是時間問題。
但她再一次讓他意外。
她主動提出,要帶他見淩一卿。
葉辭其實並不相信淩一卿還活著,畢竟他當時被師父重傷在前,又有淩空九變的恐怖反噬在後。據師父所說,淩一卿墜崖時已是手腳筋脈俱斷、走火入魔之狀。那樣的情況下,再從懸崖摔落下去,根本不可能有生機。
因此,他能見到的,隻有淩一卿留下的淩空九變。
這個可能讓他興奮不已。少有的急躁下,他一頭栽進了那個水潭中。
要不是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見過麵,要不是除了師父外再無任何人知道他畏水的弱點,要不是他醒來時發現她在施救……他都要以為這是她安排下的陷阱,為了報複他而設下的圈套。
清醒的一瞬間,失望和殺意交雜在一起,但下一秒,就被嘴唇上柔軟的觸感擊碎了。
她在做什麼……
她在做什麼?
她在做什麼!
那一刻,就算沒有用龜息法,他的心髒也會被嚇得忘記跳動吧?
葉辭按了按胸口,到這時還覺得心有餘悸。
他被嚇了一大跳,這女人反倒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倒顯得他糾糾纏纏、毫不爽快。
當沒發生過?
想到她先前說的話,不悅的感覺再次泛起。
雷聲又轟轟響起,他回過神來,壓下心頭古怪的感覺,起身拎起兩件外衣。烘了近兩個時辰,衣服差不多都幹了。他走到她身旁蹲下,把衣服輕輕蓋在她身上。
不想衣服剛落下,她卻猛地坐了起來,眼神警惕。
“別碰我!”
她一頭冷汗,眼前這熟悉的山洞,讓她一瞬間分不清夢境現實。
夢裏淩一卿那如困獸一般充滿惡意的眼神、滾燙的喘息,像是惡鬼的無形魔爪般,緊緊扼住她不放,一遍遍地在她耳邊獰笑:“你逃不了、逃不了、逃不了……”
“楊歆眉!”
仿佛雷鳴般的低喝驟然將她震醒,出現在麵前的是一頭白發的高傲青年,他握著她的雙肩,正擰著眉瞪著她:“清醒過來!那不過是夢!”
她怔怔地望著他,忽然搖頭:“不是,我不是楊歆眉……楊歆眉不是我……我不是她!不是她!”
葉辭雖然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光看她狂亂的神色就知道,這時候不管她說什麼都要順著她。
“好好好,你不是楊歆眉。”遲疑了下,他抬起手,動作生疏地撫了撫她的發絲,順口問道,“那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