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點什麼嗎?”他打斷她的話。
“隨便吃點什麼都行。”她吞吞吐吐。
“你等著,我馬上出去給你買。”他笑得像個小孩子。
她望著他的身影,用力甩甩頭。難道做的是夢中夢,她還身在夢中?葉餘生,醒醒。別淪陷,別淪陷,你的理智到哪裏去了!
阿薑冒失地衝進來,關切而誇張的口吻喊道:“親愛的,你終於活過來了!你差點把我嚇死!謝天謝地,那幾支血清把你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你說你,就愛逞能,這次是赤手空拳對付劇毒眼鏡蛇,我發現你每天都能活生生上演一篇新聞素材。”
“剛剛還沉浸在夢中,你一出場,就把我打回了現實。我腿疼得要命,你看看我的腿還在嗎,沒截肢吧?”
“沒有,任臨樹要保你,誰敢不護你周全。你知道嗎,你這條命,值千樹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我腦中的小數點已經算不出來值多少錢了,簡直是言情偶像劇中的狗血橋段啊……唉,我要是早知道你的身份該多好。正好我有個計劃,做個別後重逢的版麵,就寫你隱瞞身份和任Boss輾轉情深……”阿薑拿出錄音筆,陶醉地暢想。
“等一下,我隱瞞身份,別後重逢?什麼意思?”葉餘生很驚訝。
“還裝,你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鵲鵲,他全知道了。難怪你屢屢袒護他,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與他相認。”阿薑用專業記者的口吻說,“葉小姐,請問能談談你沒有表明身份的原因嗎?是自覺十四年後容貌長殘,自卑所以不敢相認,還是另有隱情?”
“別再說這個話題了,我不是鵲鵲。”她堅決否認。想到他莫名其妙溫柔的一麵,原來,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
“不承認也沒用,管川和他媽把你十四年來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全都和盤托出了。在任Boss心裏,已經認定你了,他可是拿百分之五的股份和趙裁交換的血清。”
“薑小姐,麻煩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對葉餘生說。”買好吃食返回的任臨樹淡淡地說。
待阿薑出去後,他搬過一張椅子,坐在病床邊,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一枚用褪色糖紙疊成的樹葉,說:“徐悲鴻先生去世時,衣服口袋裏還有水果糖。因為徐悲鴻在外邊應酬,總會揣幾顆帶回來給妻子廖靜文。廖靜文把最後一次的那幾顆糖放著,一直放著,時間久了,糖化完了,隻剩下糖紙還在那裏。十四年前,我送給鵲鵲一顆糖,那時候,這種巧克力糖還是很奢侈的。鵲鵲沒舍得吃,還跟我講了徐悲鴻和廖靜文的故事,她說等這顆糖化完了,她要把糖紙疊成一片樹葉,永遠都戴在身上。”
他停頓片刻,哽咽著說,“這枚糖紙樹葉,是從你的項鏈裏掉出來的。”
年代久遠,糖紙褪色,早已看不出當年的顏色。
——等待你多久,都不算蹉跎歲月。
他將一本厚厚的行程表放在她身旁,說:“你看,沒找到你之前,我這一輩子,大概就濃縮在一本本行程表中了。將來,你會是不用出現在我的日程表上,我也依然天天都想見的人。”末了,他又補上一句,“真希望這上麵滿滿寫的都是你。”
她低頭無言,淚已磅礴。
在那個年代,物質匱乏的孤兒院裏,一顆巧克力糖都非常稀有,他送給她,她視若珍寶。將這張在旁人眼中尋常的糖紙,折成樹葉,帶在身上,一帶就是十幾年。
此時,卻仿佛成為她和他之間的信物。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在巴黎之前,我並不認識你,糖紙隻是個巧合,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特殊意義,幫我扔了它。”她極力否認,垂首,用力閉緊眼,眼淚似斷線的珠子落下後,就不再落了。
“你為什麼不肯同我相認?甚至,在巴黎你就已經認出我了。”他拿出她的手機,將屏幕定格在一幀畫麵上,遞到她眼前,哀哀地說:“你昏迷期間,本想打開你的手機聯係你的家人,對了,就是你之前所說的親人,你的父親,但你的通訊錄裏卻查無此人。無意間,我看到你的這個賬號。”
她的關注列表,僅有他一個人。如果再細細探察,他輕易就能發現注冊時間,早在四年前。
她自知無力辯解,奪過手機,不再說話,躺下,側臥著,將背朝向他。不要承認,不要回應,找機會逃掉,遠走高飛,一定要狠心來,她和他不會有任何未來。她閉眼裝睡。
他輕輕給她掖好被子,手機再次響起,他按下靜音,摸摸她的頭發:“你先吃點東西,薑小姐會陪著你。我下午有個會議,晚點再來看你。”
她既貪戀這份溫情,卻又拚命想克製。
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她又重新坐起來,握著手機,思緒萬千,心如亂麻。她忽地想到張愛玲《半生緣》的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