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趙裁、會議、數據、項目這些一一拋諸腦後,他走進停車場,忽然開心地跑起來,他要去見她。他特意買來一束綠色白色相間的繡球花,在卡片上寫下一句肉麻的話:我想和你聊聊這十四年的悲歡離合,還想談談餘生的種種計劃。隻要你在我身邊,一瓢飲,一簞食,即是幸福。
相比任臨樹,葉餘生要顧慮和膽怯得多,她下定決心,無論他拿出什麼樣的證據,反正她就一口咬定自己不是鵲鵲,不和他相認。她被阿薑糾纏了一個下午,仍對有關鵲鵲的事,隻字不提。
“我就弄不明白了,事實擺在眼前,還不承認。為他你連死都不怕,你還怕什麼?”阿薑難以理解。
“跟你說過了,我不知道那條蛇有毒。”
“就算你知道有毒,你也會那麼做。我早看出你對他有些不對勁,就是沒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處想。你十三歲時是不是長得特好看,然後就跟那些童星一樣,小時候長得水靈靈,長大後完全讓人認不出來?記得我大學認識你時,你就是這副又黑又瘦的難民樣兒。”
“阿薑,我想……”
“你想一個人靜靜!那我去買晚飯。”阿薑幽默地搶先說。
葉餘生希望傷口盡快消腫,好離任臨樹遠點,眼下隻是疼痛減緩了,卻仍不能行走。病房沒清淨三分鍾,杜宴清叩了兩下門,直接開門進來,同情地說:“他都沒陪你嗎?”
“不關你的事,倒是醫院的一切費用請你自主承擔,我保留起訴你的權利。”她看都沒看他一眼。
“行行,你放心,所有醫療費,營養費,誤工費什麼的我都負責。必須要澄清,蛇,不是我的蛇。我養的是無毒蛇,已經讓爬行動物專家研究過了,那條蛇有劇毒,攻擊性也強。我懷疑是有人換了我的蛇。”杜宴清推測。
她嘲諷:“肯定是你得罪的人太多,有人換條毒蛇想來咬你。我想你也不會那麼愚蠢,直接用劇毒蛇來傷人吧。”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傷人了,毒性足夠置人於死地。我想不到會是誰……”
“這些話你留著跟警察說吧,你可以走了。”葉餘生用被子蒙住頭。
杜宴清坐在床邊,幽幽地問:“你真的是鵲鵲,‘鵲躍樹梢’也是你?”
她沒搭理。
“你不回答,那就是默認了。我覺得你很矛盾,不想相認,卻又離他越來越近,是欲擒故縱?換了我是你,要麼大大方方相認,做任太太,要麼就徹徹底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幫我一個忙,我就不追究你縱蛇傷人的事了。”她掀開被子,認真地對杜宴清說。
當任臨樹滿懷期盼地推開病房門,卻隻見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平放在床尾,他忙撥打葉餘生的電話,傳來的提示音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阿薑正好提著外賣走進來。
“她去哪兒了?”任臨樹心急如焚,想想她的傷口,根本就不能行走。
“我不知道呀,她說想安靜一會兒,就她那腿也不能往哪兒走吧。我去找找。”阿薑扭頭往外走。
任臨樹從醫院沿路的閉路電視裏,找到了答案。杜宴清用輪椅推著葉餘生走出病房,到了停車場,葉餘生坐上車後排,杜宴清駕車離去。他立即撥通杜宴清的電話。
“把她送回來。”他目光如炬,看到枕頭邊那片糖紙樹葉,撿起來,攥在手心。
“她不想見你,況且,是她自己求我帶她走的,我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讓她搭個順風車而已。”杜宴清瞄了一眼葉餘生,她似乎正在找什麼東西。
“你跟著她一起胡鬧?明知她不能出院。轉告她,不想見我,我可以不出現,她不必躲。”慍惱、失落、擔憂,還有……醋意,一齊湧上任臨樹的心間。
“她說,她不是你要找的人,也請你別再以此為由騷擾她。”杜宴清做傳話筒。
難得的別後重逢,竟這樣無終而疾。任臨樹恍惚明白了,就算現在把她拉回來,她也還是會走,他安慰自己,這需要時間。葉餘生,你究竟在逃避什麼?我們已經錯過了十四年,難道還要再繼續錯下去嗎?
他將繡球花帶回1107號房間,插在玻璃瓶中,久久注視。他送她的第一束花。去翻看“鵲躍樹梢”的主頁,發現她已注銷了賬戶。
但他沒有刪除那兩條狀態,隨別人怎麼議論。對他來說,當時的心情,回頭再想一想,也很快樂。這段往事後來也被傳成他追她未果的笑料。他那樣自以為是的一個人,還是拿她沒辦法。
朝出暮歸。
他就那樣一日日眼睜睜看那束繡球花漸漸衰敗,也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他始終很自責,怪自己當初沒能早點認出她,在巴黎的那次重逢,他就不該錯過的,不是嗎?甚至連何蔗蔗都認出來了,他也好奇地跑去問何蔗蔗,是憑哪點認出來葉餘生是鵲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