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蔗蔗正在做酒店清潔,拿手中的床單作比喻:“酒店房間的床單我每天都會來換,但我能知道,哪個床單之前是用在哪個房間的,因為我有刻意去記,去找差異。鵲鵲離開福利院之前,來和我告別,我盯著她的臉,告訴自己要記住她的特殊之處,然後我就看見她的顴骨這裏,有兩粒淺淺的雀斑。”
“僅憑兩粒雀斑?僅僅是這樣?”他自顧自地說,滿臉不可思議。他見她時,正因周得晚的死而情緒激憤,並對葉餘生產生非常糟糕的第一印象,這使他先入為主地排斥她。
但他認為何蔗蔗所言,不夠令人信服。他哪裏會往更深的陰影裏想,一心全在思念中。
梁赫問他,究竟是愛小時候的鵲鵲,還是長大後的葉餘生。
他為此也考慮了很久,跟葉餘生所有的交集片段在腦中慢鏡頭般回放,他必須承認,他為她心動過,甚至也心疼過。可他那時都以為隻是自己一瞬間的意亂情迷。
秋天來了。
七夕到中秋,不過四十多天,對他來說,卻像過了一年又一年。她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甘心,總歸要見一麵。
杜宴清不肯透露葉餘生的去向,同時卻又有意無意提起她的近況,刺激著任臨樹的心緒。阿薑三緘其口,說如果自己出賣葉餘生的話,好朋友就沒得做了。
若沒有她的音訊,仿佛一生也不過如此徒然。
直到何蔗蔗幫他想了一個辦法,哪怕聽起來真是餿主意。
葉餘生很快收到法院的傳票,任臨樹竟然起訴了她。在起訴書上,他追責她違反之前簽訂的勞動合同,擅自離崗,中斷聯係,給酒店帶來無可挽回的損失。
她可不想上信用黑名單,影響將來的求職,隻好硬著頭皮來到法院。
多日不見,她倒是長得圓潤了些,穿著件白色薄風衣,氣色不錯。他反而麵容枯槁,添了些清瘦。原本對他怨氣橫生,卻在見麵的那一刻全部化作烏有,隻剩心痛,怎麼會瘦成這樣。他見她來,便主動提出和解,隻要她回到原先的崗位繼續工作,就可以彌補之前造成的損失。
法院調解室裏——
“我打算換一份新工作,需要我賠償多少,談談吧。”她硬起心腸。
“這些天你在哪兒?我去你租房的地方找你,房東說你再不交房租和水電費,就要把你的東西丟出去,把房子租給別人。我交了一年的,你有空想回去拿東西,隨時可以。”他說著一些瑣碎的事,如同聊家常。
她清冷地回道:“房租和賠償,我一起算給你。”
“你有多少錢?”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很涼。
她想抽離,卻感受到他更強大的一股力量在與她抗衡,她便任由他那麼握著,無望地說:“你要我跟你說多少次,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鵲鵲已經死了,死了的人,和我又有何關係?就憑幾次愚蠢的巧合,你就因為執迷於鵲鵲,而把這份感情投向我,這對根本不愛你的我來說,有意義嗎?”
“你是在怨我沒第一眼就認出你。當時你知道,周得晚的死,現場一片混亂。後來有一次我看你哭,於心不忍,像鵲鵲以前哭的樣子。我見不得你哭,一哭就心疼。所以問了你一些小時候的事,但你卻故意誤導我。而且我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願和我相認,直到現在,你還做無謂的隱瞞和狡辯,你甚至還險些嫁給管川。我真不知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執拗地說。
旁聽的法院調解員越聽越糊塗,有點弄不清楚這兩個人的關係,也插不上話,隻好悄然退出。
房間裏隻剩下他和她。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為她怕自己會動搖,會忍不住說些不該說的話。可她還是隻說那句:“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裏,用力抱著,不給她絲毫掙紮的餘地。情急之下,他無奈地連聲說:“你真是要氣死我了,乖一點多好,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說完已然紅了眼。
她又豈會不貪戀這片刻的停留。
抱緊你,我感覺自己變得富可敵國,你充填了我的整個世界。
短暫的迷失後,她匆匆掙脫,再打開門,奪門而出。她得馬上離開,再這樣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不理智的事來。學心理學這麼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做到對情緒收放自如,可事實上,她那些自我控製到了他這裏,完全起不了作用。
他跟著追出來,隻能用最後的辦法來逼她承認,說:“你跟我去見一個人,如果之後你還是執意如此,那我就再也不糾纏你。”
她停下腳步,回頭望他,沒法抗拒他這句話。
車最終停在男子監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