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妙仍舊是招牌式淡笑,深深向眾人襝衽,便坐至琴幾前,沒有直接彈琴,而是一遍遍撫摸著琴聲,仿佛在與它交流、對話。
“果然是仙子風度,便是與所有人都完全不一樣!”
人們此刻,全都癡癡地看著台上。
纖纖玉指輕勾,一聲雅音隨之而起,全場寂靜。
沒有花哨的手法,沒有繁雜的音律,琴聲低沉而哀婉,仿佛一個坐於窗前的翩翩佳人,神色哀傷,麵容愁傷,目光失落地透著窗欞,深深注目著那悄然無聲的靜寂之處,等待著心上人的歸來……
一寸寸相思,一脈脈情意,全都賦予這一勾一挑,一撚一搖之間……勾時若低喃,挑時若訴泣,撚搖情深款款,抹時更如淚流傾瀉,相思成劫。
聞者落淚,見者動容,這般白衣勝雪的仙子,竟然也如凡人一般,也會飽受相思之苦。
這般琴韻,若非深有其感,絕不可能彈奏得如此浸淫人心,一曲《長相思》,難道便是她此刻的心境?
聲音歸緩,相思不絕,林臻妙扯出一絲勉強的笑意,驟然停罷,閉上雙眼,滴下一滴相思淚。
杜曹低頭看了一眼自家公子,頗有些感慨道:“聽罷此曲,想是琴者已入心魔了。”
白易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台下的彈琴者,淡然自若的姿態,竟是未對琴曲有一絲動容。
白衣女子抬頭看了一眼二樓處,低嘲一笑,走下了台。
聽到評者的“絕佳”的讚歎,莫天不禁擰眉看向沈清絕,沈清絕卻笑道:“她的琴藝確在我之上,不過我不會放棄,便是此番不勝,還有兩次機會,不必為我擔心。”
莫天目光一亮,笑著點了點頭。
“你說這位公子能勝過妙靈仙子嗎?”
“不好說,妙靈仙子琴藝豔驚江南,可這位公子卻深藏不露,讓人看不透,若論風姿相貌,他還更勝一籌,這般……咦?他要幹什麼?”
眾人此刻都驚異地將目光投向台上,一襲白衣,玉冠束發,本來便風姿超絕,可沈清絕卻突然將發冠取下,三千青絲任之垂於腰間,這般黑白相應,五官驚人,若不是之前知道他是個男子,又有著男兒的特征,此刻一觀,簡直能讓人錯以為這是個天外而來的絕美神女,天姿靈秀、意氣高潔,眉宇眼眸之間,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柔媚,亦仙亦妖,卻又仙妖難及!
莫天嘴角勾起笑意,此刻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
林臻妙目光一顫,無論沈清絕脖頸處有沒有那喉結,她現在幾乎認定,此人就是一個女子!
杜曹震驚地看著台上,又猛地看向自家公子,卻見公子亦是神色複雜地看著沈清絕,那專注的眼神,讓他的心莫名不安起來。
沈清絕沒有理會所有人的反應,而是慢慢沉入心中的弦律中……之所以將發絲傾瀉,便是為了更貼近曲中之境,讓自己完全轉化入琴曲的角色中。
她有《長相思》,她卻有《千年之戀》。
這是她第一次用古琴彈奏,這本不是用古琴彈奏的流行音樂,可她卻融入了自己的技巧,將這曲子的神秘之感,以滄桑的古琴演奏,演繹到極致!
聲音由淺入深,由低入高,仿佛千年之前的低喚,因為有這遙遠的滄桑,有這異域的風情,讓整首曲子仿佛魔化了一般,帶著蠱惑,帶著千年的召喚、千年的思念,千年的愛戀與千年的寂寞……
“誰在懸崖沏一壺茶,溫熱前世的牽掛,而我在調整千年的時差,愛恨全喝下……”
她居然在唱歌!
“歲月在岩石上敲打,我又留長了頭發,耐心等待海岸線的變化,大雨就要下……”
就在所有人都震撼之時,他們也同樣意識到,大比規則中並沒有說不能唱歌,想到此處,他們更是驚詫,居然還能這樣!
但不得不說,曲聲伴著歌聲,琴韻歌韻交合,簡直能將感情展現到極致!
“風——狠狠的刮……誰——在害怕……”
搖指忽起,伴著這拔高的歌聲,一起劃空而起,仿佛那承受千年等待折磨的女子的淒美呐喊,那沉澱了千年的愛,千年的情,千年的怨,千年的心魔,一旦呼出,便能震人魂魄!
“海風一直眷戀著沙,你卻錯過我的年華,錯過我新長的枝丫…和我的白發……蝴蝶依舊狂戀著花,你卻錯過我的年華,錯過我轉世的臉頰,你還愛我嗎……我等你一句話……”
這音樂是所有人都沒有聽過的,他們的這個時代,音樂或端莊肅穆,或清雅高潔,或靡靡誘惑,卻絕沒有這樣近乎直白的歌詞,沒有這樣異域的音調,沒有這流行的元素,更沒有這感人肺腑、跨越千年的傾訴……
“一生行走望斷天崖,最遠不過是晚霞,而你今生又在哪戶人家,欲語淚先下,沙灘上消失的浪花,讓我慢慢想起家,曾經許下的永遠又在哪,總是放不下……啊……輪回的記憶在風化,我將它牢牢記下——”
“——海風一直眷戀著沙,你卻錯過我的年華,錯過我新長的枝丫…和我的白發,蝴蝶依舊狂戀著花,你卻錯過我的年華,錯過我轉世的臉頰……你還愛我嗎?”
“——海風一直眷戀著沙,你卻錯過我的年華,錯過我新長的枝丫…和我的白發,蝴蝶依舊狂戀著花,你卻錯過我的年華,錯過我轉世的臉頰……你還愛我嗎?我等你一句話……”
白易一瞬不瞬地看著沈清絕,此刻的她,美得超絕,美得震撼,美得無人能及!長發如墨而瀉,白衣如雪而傾,小小的身體裏,似仿佛藏著一個亙古的靈魂,琴聲、歌聲、琴韻、歌韻,仿佛能與她緊緊交織,仿佛她,便是這等待了千年女子,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
聽著她的歌聲,看著她的身影,白易忽地心中一痛,直到發現了自己的反應,他幕然一驚,狠狠地握緊雙拳。
這一刻,他居然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