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裏,沈清絕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容顏,臉上不複初時的恐怖,沒有鮮血淋漓,此刻焚燒之處都已經結了疤,結疤處少了鮮紅,帶了一層黑色,如今看來,才真正感到陰森森的可怕。
沈清絕慢慢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頰,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目光隻是空洞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遍一遍觸摸著傷口,當初隻知道疼,卻不知道,此刻麵對著自己,內心深處竟有這麼深深的失落。
她不免自嘲一笑,這容顏在她身上是致命的毒瘤,她人生的悲劇多半是因為它的存在,如今毒瘤去掉,原來自己還是會痛。
不過還好,女為悅己者,她沒什麼悅己者,毀了容自己也看不到,頂多有害瞻觀一點,其餘也沒什麼。
這麼一想,她又是一笑,不知是在可笑自己,還是可笑命運。
盧澈在房門外靜靜地站著,端盆的丫鬟還未進入房間,便被他擋在了門外,丫鬟們不敢多話,隻好靜靜地站在原地,鼻尖處流溢著盧澈身上淡淡的玉蘭香,讓她們心如鹿撞,臉漲得通紅,頭壓得低低的,連屋內沈清絕都沒有注意。
盧澈的目光一向溫潤淡漠,可此刻看到這樣的沈清絕,仿佛心都揪成了一團,目光也變得緊張和憐惜,他知道她以前那是怎樣一張絕美的容顏,而從雲端跌落泥裏,他不懂那是怎樣的痛,但一定是痛到骨子裏。
想到此,他竟是有心不忍再看,袖中的手也慢慢緊握成拳。
無論是誰做的,我都不會放過,你的臉,我一定想辦法替你醫好!
沈清絕慢慢將釵環放下,木梳輕輕梳著自己的頭發,“進來吧。”早就知道他們候在門外,要看便由他們看,要憐惜同情可憐厭惡感歎都盡隨其便。
門外的人還沒有動靜,她慢慢站起身,毫不掩飾地看著他們,淡淡道:“還不進來嗎?”
那些女婢先是因為盧澈而緊張羞赧,此刻陡然看到麵前被墨發映襯著的仿佛鬼一樣的臉,立刻一驚,嚇得連手中的銅盆裏的水也濺了出來,盧澈冷看了她們一眼,她們心中一驚,立刻跪下身子,連連賠罪。
沈清絕沒有反應,隻是走向了房中的檀木桌,靜靜坐下,仿佛屋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這樣的她,沒有自卑,沒有自怨,仿佛毀去容顏隻是割破手指一般的小事,不足以讓她蹙眉,更不足以讓她難堪。
盧澈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此刻看著這樣的她,心中卻是震撼,仿佛以前她的美都是一種刺激感官的外像,而此刻,才是真正美到骨子裏,無人能及。
盧澈毫不避忌地看著她,微微一笑,便走進屋道:“把銅盆放下,全都出去。”
那幾個奴婢聞言卻是皺了皺眉,互相對望了一眼不解其意,倉皇中隻道:“奴婢遵命。”
待將銅盆放下,屋內的兩人都沒有看一眼她們,她們心下一緊,立刻俯身告退。
沈清絕剛要起身,盧澈卻已先道:“你的傷還很重,我來。”
沈清絕看了他一眼,慢慢轉開目光,清冷道:“不用了,我現在的臉還是不要碰水。”
反正已經毀了,再怎麼洗也洗不回來。
盧澈沒有答話,手中擰帕的動作卻是極慢。
“你一直在思考我的身份是嗎?”
“要不要讓沈清琪替你看一看?”
兩人同時出口,說完後都是互相對望,沈清絕卻隻當沒聽見,自顧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的身份,以及為何會突然倉皇離開,還有毀容。”
盧澈眼眸一緊,慢慢擰幹錦帕。
“不過我需要一個保證,”沈清絕淡淡道,“我記得你曾說過給我一個機會逐鹿天下,我希望你不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