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著黑色的,有明顯磨損印跡的舊琴盒。每天搭乘著網狀的地下鐵,為我的音樂夢想奔波在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的紐約。就在中央地鐵站,我認識來紐約學畫的她,她就地鐵站支了畫架,掛些自己的作品,給來往的過客畫肖像。通常每個請他畫像的人都會很滿意的離開,有的還會加些小費給她,她也隻是平靜的收下,也有過路的人拿些硬幣放在她閑置的調色盤裏,接近午夜的時候,她就收拾好全部的東西,背在身上,坐地鐵離開,瘦小的身影,沉重的畫架,隱隱的憂傷。
有一天,她啃著一隻冷漢堡告訴我,她來紐約前設有申請藝術學校,留學簽證想等來了之後漫漫申請的。現在不過是讀一家語言學校,而這間語言學校也不過是早移民的中國同胞開的,教師也是些在二,三流大學混日子的留學生而已,課也是上一天,停一天,看他們的時間安排。
中介在以下飛機的時候就從人間蒸發了。她咬著幹巴巴的漢堡,自顧地說著,不在乎我是否在聽,也沒看到我的憐惜,也許她需要的隻是講述,隻是傾聽。好不容易在腦中拚湊的句子詢問,手拖肩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地鐵,共車轉來倒去,找到一家便宜的旅館,老板給安排件房間。可是我一推門就愣住了,房間裏放的像從前北方農村的通鋪,裏麵已經住的一些人——12個閑聊的流浪漢,和醉酒在唱歌的乞丐,看見我在門口,都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馬上轉身找到老板,加錢換了單人房。我進了房間,把房內僅有的一張椅子抵在門上,撲在床上就睡了。這樣,我度過紐約的第一天。
後來我認識了學美術要考藝術學校的女孩子。我們一起合租了一小套公寓。那時終於有點安定的感覺。
我們每天都練畫,說好一起考進藝術學校。每當她喊累要放棄時,我就鼓勵她,要她再堅持一下。每天傍晚我們出來畫肖像,賺錢,其他時間就用來練畫,我幫她調色,補色,他收集藝術學校的資料。然而,最終她上了藝術學校我隻能等半年,我沒問她為什麼。因為外國學生名額有限。為了生存,她隻能這樣的,我不能怪她。
我隻能繼續在地鐵站裏畫肖像。有一天,一個男人停下來,看我掛出來的畫,然後出了較高的價錢買走一幅風景畫,他說那幅畫值那個價錢,我當時很激動,因為那幅畫的確是我比較好的作品,這麼久,我終於碰到懂得欣賞的人。他留下名片,是一家畫廊的老板,還問我是不是可以畫多些風景畫,他可以收購,或者他可以幫我代賣我的作品。
那之後,我的日子好過了些,他偶爾會從我這裏那些風景畫,給我的價錢都是不錯的。每次也不忘帶我在不夜的城市看著夜景,在一些著名的餐館喝喝咖啡,還時常邀請我看在大都會博物館或是MOMA的展出。讓我豐富了不少繪畫知識,也增長了見識。
他在長島有一座海邊別墅,在假日,他邀請我去那裏寫生。於是每天我都可以看見大西洋,潮起潮落。
燭光,鮮花,火候恰到好處的牛排,年份久遠的香醇葡萄酒。他說他喜歡我,他要我陪在他身邊,我沉默著。他許諾幫我聯係紐約最好的藝術學校Pratt或是theschoolofVisualAnt,我們以在麥迪遜大道或是PcukAve,擁有屬於自己的公寓,隻要我點下頭。
他說,你們這樣的留學生來到紐約不就是為了淘金嗎?你在地鐵站畫像能賺多少錢,即使你上了藝術學校,在紐約這樣的城市還有好多比你優秀的,你要成名很難。而這些我可以給你。
牆壁上是他和他夫人的合影。我微笑著,我來紐約是為了追求我的藝術之夢,為了這個夢,我還要去巴黎,意大利。如果我如你想象的是隻為名利的人,我不需要跑來國外,我不會像你的祖先越海跨洋是為了掠奪。我們惟一相同的是征服的欲望,我希望,我的畫得到認可。
這些她的眼裏亮晶晶的,隻是沒等我遞上紙巾就不見了。
有些傷痕你是看不見的,夜裏的時候,一個人躺在床上,特別想家,想回去,想著鍋蓋一樣的列巴,串串香腸,冬天的冰燈,糖葫蘆。當初我“背叛”的故事,讓我如此牽腸掛肚。
快到冬天的時候,她叫住要先走的我,說她已經被藝術學校錄取了,我由衷的高興,我們抱在一起歡呼,跳躍,還破例奢侈的去“唐人街”吃了頓中國快餐。
都說紐約客Newfonker,其實,我們才是真正的紐約客,我們是為了夢想客居漂泊在紐約的人,我們終究隻是紐約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