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眼中欣喜一掠。
她沉浸於自己的思緒裏,未曾注意身後,某個一直注意兩人的眸子中,厲色嫉妒如刀劍森芒,一閃。
夜風如鐵,厲氣森涼,更襯那人瘦緊泛白的臉色微青,柳眉下紗巾絲絛亂舞,平日裏柔若無害的女子,此刻突然幻化出無限陰戾。
她的手死死捏緊,骨節嘎吱仿佛承受著此刻最大的壓力,烏發亂舞的頭將抬而未抬,全身形成一個隱忍而極度彎折的弧度。
梅君。
知道今夜他會有動作,知道他為了一個目的不惜迂回曲折布下連環計,知道他調動了一切人手準備今晚收尾。卻不料悄悄跟上城樓,卻看到了這一幕。
看到他的霸道,他的隱忍,他憤怒陰狠眼神裏掩藏不住的,對她誌在必得而又憐惜的情意。
看到她的拒絕,她的不屑,她愈挫愈剛昂起的雙眸,寫滿斬釘截鐵,操刀相向。
上下牙齒磕的咬在一起,心中似耀眼閃電轟然劈下,原先腦海中迷迷蒙蒙的猜測驟然之間一片清明。
而這閃電劈在本就焦涸的心田中,炙熱打擊讓幹枯草木轟的燒起,化為一簇火苗蓬蓬炙烤,火花四濺中恨意噴射,讓人幾乎想將城頭上那個白色身影一點一點烤盡烘幹,直到灰燼。
她抬起眼,目色似有火花噴出,狠厲而森涼。
當時發現劉瑾的女兒身,明明是一個極好的扳倒她的契機,卻被前來的耿十六攔住,理由是,時機未到,不可輕舉妄動。
那時他暗地裏專門為張英送去劉瑾的行蹤,卻又半夜風塵仆仆趕去援救。她奇怪一向行事狠辣利落的他怎麼這次如此不惜麻煩,他告訴她,人才難得,急需籠絡。
她遭遇那個少女的陷害,渾身傷刑打得半死,終於在出府一刻被樓中人救走。心中淡淡溫暖,想到樓主沒有放棄自己,然而隨後就得到詐擄石鈺一家的人物,期間他命人傳話,無論如何,不得動那家人分毫。
一切與之相關的情境在眼前一閃而過,眼前兩人冷眼對峙的神情突然如利刃刺痛她雙眼。仿佛淚珠和血即刻要流出,她牙關咬得死緊。
突然很想大笑。
笑自己的天真無知,之前那麼多事她居然真的相信了他是看重了劉瑾的才華,這才不顧麻煩,為她費盡心機。
笑自己的卑微仰望,那人玩弄陰謀心死如海,在她心中高遠如神祇。以為一輩子遠遠望去便永遠幸福,愛與怕交織縱橫,讓她的一片癡心,最終也卑微如螻蟻。
隻是沒想到,沒想到……
本以為世間所有女子,沒人能配得上他,沒人能走得近他,沒人能值得他不顧麻煩苦施心計的追求。卻不想他為了那個傷她辱她陷害她作踐她的女子,巧計連環,步步為營,哪怕她怒目冷拒悍然操刀也執著如初,隻為求她,一顧芳心。
這情義……這情義……哪怕他能分給自己十分之一,她便是此刻去死,猶自甘心。
而此刻他麵對那個女人的眼神,滿是霸道強勢隱忍苦痛的情結交織纏繞,眸光凝結成刀,一寸寸,割裂她的心防。
刀鋒如紙,堅冷似鋼,極其緩慢卻深深的,刺得鮮血一滴滴墜落,然後落在空空的心理,啪嗒,回響。
而她心中也如那血滴一般墜入深淵,疼痛和恨意交錯升騰,伴著閃電劈出那道烈火,紛繁纏雜最終一觸火光,轟的一聲焦炭紛飛,騰騰萬丈。
那火一燃便攜大風縱驚雷熊熊狂滾,摧枯拉朽扭曲縱橫,一瞬間如火龍蔓延,猙獰布滿了整個心田。
隨後她雙拳死死握緊,緊抿雙唇,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