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不相信愛情,甚至嘲笑愛情,為愛生為愛死的背後,其實隱藏的是人無休止的貪欲以及無法將之駕馭的脆弱靈魂。在彤的麵前,我看見了自己的可悲,我之所以一度懷疑愛情,是源於感情之初的失敗。
而什麼又是緣?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在上天的指引下,於無垠的時間荒野中,茫茫的人海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遲一步,我們不經意相遇,卻再無法離開,當愛情還原為愛情,我真的相信了愛,當我們有一個可以理直氣壯抗爭的理由,我同樣也相信,我和彤都絕不會放手。
我擔心著彤,趙茹的自殺帶給她家的陰影,我想對於現在處境的彤來說,無疑於雪上加霜,而在這件事後麵,我能感覺出彤背負的痛苦並不如表麵這樣簡單。而我已不能再去問詢,現在的我們既然已做出了必須的選擇,命運將不允許我們之間再存有過多交集,如今的我還有什麼資格再介入她的生活。等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彤送回家時,麵對一臉詫異的趙蓉我並沒多作解釋,自顧愴然離去。
雖然楊浩使盡渾身解數,最終天網恢恢,他還是走進了自己布下的可悲的命運結局——因貪汙受賄瀆職等數罪並發他已被羈押在牢,專案組正在深入調查,一經坐實,他將在鐵窗內渡過他的餘生。而我也在悲哀中坦然等待我的命運宣判。
因為我的“袖手旁觀”,楊浩毫不留情把我卷進了這場案子中,他貪汙受賄得來的贓款多數在以我的名義開的銀行戶頭上流動,用於炒股、賭博和揮霍,據傳他前後戀人就換了不下十個,他還以我的名義收受開發商行賄給他的數套房產,更可恨可怕的是,在我市建設局長任上時他竟從舊城改造項目中替我收下開發商送的一套價值一千萬的別墅,可我竟對這一切渾然不知,他這樣做,除了斂財外,更想以此達到控製我的目的,沒想到我最後竟是“無動於衷”的態度,使他最終沒能逃脫應有的懲罰,而我,也如他的設計一般,等來了省紀委對我的隔離審查。
審查小組除市紀委的一名同誌外其他幾人都是省紀委的生麵孔,我被禁在市政府招待所自己的房間裏,最初的半個月一直由省紀委的兩名女同誌寸步不離地看著,怕我和外麵傳遞信息或出意外。但我從容的表現讓她們慢慢放鬆下來,後來甚至允許田秘書來給我送些我愛吃的食物,在她們的監視下我們還可以閑聊幾句。
楊浩利用職務之便得來的錢物雖然放在我名下,不過很快被證實與我無關,我的問題最終卡在那幢豪華的別墅上,雖然楊浩良心發現已承認是他背著我收的,但他的證詞已無法洗去我的嫌疑了,因為當初做舊城改造那個開發商竟誣陷了我,案子一時間僵在了那裏,而開發商的誣陷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隻暗中猜測,我一定是得罪了何方神聖,以至在這種關鍵時刻想要把我置於死地。
不久後,我從田玉冬的口中終於挖出了點蛛絲馬跡,針對我的果然是劉市長劉大誌,這讓我心裏徹底冰涼下來,就算我們政見有所不同,政治利益有所衝突,他對付我的手段未免也太過於陰險毒辣了。
因為隔斷了我與外界的一切聯係,我並不知道,參加完顧誠的婚禮後父母和大哥顧揚並沒有馬上回美國,他們也陷進了楊浩的案子中,一直在為我的事四處奔波。如果沒有劉大誌的插手,事情不會弄得如此複雜,本來隻是單純個人之間的政見恩怨,到最後竟發展為幾個派係的最後角力。我不過隻是這場爭鬥的導火索與犧牲品而已。
隨其自然吧——
這是陳燮市長給我的最後告誡,此情此境之中,我才懂得陳市長的遠略,他一生為官,曆風雨無數,能夠在政治這塊充斥著汙風濁浪的舞台上全身而退,是需要怎樣的智謀與膽氣。我不由嘲笑自己在政治上的幼稚,也許是我自己根本就不適合在這個舞台上表演。
在我被隔離審查一個月後,我被正式停職了。
省紀委和我同住的一名老大姐歐姐,安慰我道:“小顧,你要經得起考驗啊,一個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風順,挫折不可怕,我們隻要戰勝了自己,就沒有什麼事可以將我們擊倒。”
我並沒有什麼可懼怕的,我隻是悲哀,為自己悲哀,為很多理由悲哀,這悲哀讓我沉默,繼爾沉澱下來,我不想再反複為莫須有的東西解釋澄清,那隻會是對我品格的欺負。回想自己踏入仕途十餘年,為了自己的抱負與信仰,奉迎世俗,違心阿諛,在官場路上處處小心,步步經營,到最後還是成了爭鬥的犧牲者,這個局麵除了讓人憤怒無奈外,我感觸最深的是一種灰心的悲涼。
漫長的一個月又過去了,我把手寫的近十萬字“自查報告”交給了歐大姐,這其實是我為自己寫的一篇從政回憶錄,滿紙艱辛委屈與心酸,也有犀利的揭露與批判,我無意於為自己解釋什麼,做個紀念吧,如果一天,我恢複了清白與自由,我將遠離有政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