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結束之後,顧振泊突然提議讓沈允薇陪他出來散散步,沈允薇先是詫異的愣了一瞬,但見他已經輪動著輪椅向外滑動了,她也隻好跟了上去。
她一直惦記著二十五年前父親死於的那場爆炸,這正好,也許她有機會從顧振泊的口中探出了一些口風。
走出大樓,頭頂的月色清明,晚風徐徐,盛夏中最舒服的時辰大概便是這個時辰了吧!沒有了白日的喧嘩與浮躁,夜晚的明月與清風才是最令人心曠神怡了。
小區裏洋槐的花早已落了,滿樹的蔥鬱隻餘下葉的淡淡清香。沈允薇推著顧父從洋槐樹前走過時,一陣微風拂過,那些淡淡的清香輕輕的劃過鼻尖,恍然間,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像電影的慢鏡頭漸漸在腦海中浮現。
她初被顧家領養的那一年,顧以諾還沒有出生,每天吃過晚餐之後顧家父母就會帶著她下樓吹風乘涼,因為她是顧家新領養來的女兒,所以小區裏的鄰居對她都是格外的關注,那時候,顧母每天最喜歡的就是將她打扮的非常漂亮然後帶下樓和鄰居們聊天。她的乖巧和聽話受到了不少人的讚賞,因此,顧家父母優秀的家教也出了名。
之前因為顧振泊半身癱瘓,男性無能,甚至不少人在後麵對他們指指點點,取笑他們無子送終,直到他們領養了沈允薇之後又懷上了顧以諾,難聽的流言也就此停止。從此,顧母與鄰居相遇時才敢挺直了腰杆和他們說上幾句。
“還記得你剛來我們家的時候,你最喜歡在這小區的廣場上玩了,尤其是洋槐花盛開的時候,你最喜歡站在樹下聞那香味了。”正閑暇的走著,顧振泊突然開口,滄桑的聲音是對歲月的懷念。
沈允薇停下腳步,同樣對回不去的日子深深感慨,“原來這些爸也記得。”
顧振泊忽然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你是來我們家的第一個孩子,我當然記得。我還記得,你很會討鄰居們的喜歡。”
“是啊,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怎麼那麼會說話,見人就像吃了糖一樣。可後來......”沈允薇的聲音突然漸漸低落,“也許是因為那時候小,很多事都不懂,所有才會放開膽子說。”
其實,藏在她心裏的是她害怕重新被送回福利院。
“後來......”顧振泊回憶起後來時,神情變得複雜,沉默了片刻之後,才開口接著說道:“其實,爸知道,你心裏怨爸,爸也知道,我和你媽在你心裏的位置有多重要,所以,爸才會把你的順從認為是理所應當。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會怪你。”
這話紮進了沈允薇的心裏,把她的心紮的生疼。她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眼睛微酸。
良久之後,她走到顧振泊的輪椅麵前,蹲下,雙手扶在他的雙膝上,仰著頭看他,“爸,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反而,我更感激您,當年若不是你把我帶回家,就沒有現在的我,所以,爸,您不用自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昏暗的路燈下,沈允薇蒼白尖瘦的臉頰顯得倍感憔悴,顧振泊望著她眼眶裏含著的淚水,心疼了。
回想她來顧家的這二十多年,自顧以諾出生之後便再也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甚至還要被他送到國外,其實從林瑉盛的言語中,雖然聽到的隻是被顧以諾氣壓的生活,但他心裏清楚,一個人在國外所承擔的生活遠比被以諾欺壓還要艱苦。他甚至不敢去細想......
他伸出手像一個慈愛的父親一樣幫她拭去眼角的淚,“好孩子,是爸的錯,都是爸的錯......”他錯在就不該把她領養回來,也許,她會被一戶普通的家人領養,她的人生可能就不會這麼淒苦了。
“爸,您別這樣......”
突然,顧振泊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甚至不斷的敲打著自己已經失去了知覺的雙腿,沈允薇見狀,忙去阻止。她知道,這是他心裏的愧疚引發的自卑,他殘廢的雙腿就是他自卑的來源。
“爸沒用了,真的沒用了,腿廢了,心也渾了......”沈允薇的阻止令顧振泊的情緒更加激烈。最後,她隻好抱住顧振泊,不停的叫喚著“爸,爸.....”才令顧振泊平複了情緒。
待顧振泊終於平複了情緒之後,沈允薇盯著他殘廢的雙腿,伸手按在他的雙膝上,輕輕的揉了揉,說:“爸,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見顧振泊點頭,她才大著膽子問道:“您的腿真的沒有辦法治好嗎?”看著顧振泊眼裏逐漸幻滅的光,她緊接著又說道:“我記得我在紐約醫院實習的時候,看見過向您這樣的病例,也有被治好過的。爸,您有沒有想要去試試。”